谢非予好似微微扬起了头,长发与木栏有着些许的摩擦,他的目光不知是否透过那牢窗在看漫夜的星芒又或者穿过了星云月明,而去往万里之远。
男人的长指屈了起来,右手勾弄了左手,指骨分明一眼摄魂:“那么,他们就要小心了。”男人的指甲一缕缕的刮在栏杆上,与木头的碰撞发出一些毛躁又清晰的声音,在寂静的牢笼里让清和全身都觉得悚然,“谢非予,会亲自为她讨还这笔公道。”
清和公主倒抽了口气,她噎在嗓子里还未敢咽下,只是在鼻息间缓缓的流动,谢非予如此明目张胆的在说,倘若慕沉川当真有所不幸,那么那些伤害她的人要面对的就会是谢非予的报复。
来自这个男人所谓的“公道”。
如果你没有把握将这个两个人通通扼杀,那么,谁也不会愿意承受谢非予这样一个睚眦必报的小人的偿还。
“她有什么好?”清和公主的双眼都红通通的,不明与莫名都充斥在那双眼瞳中,她不理解这两个人,更难以描绘那种压抑在心里算不得嫉妒和苦楚的难受,“您现在的境遇,她帮不上任何忙,她只是一个被判了流放的无权无势的姑娘——”甚至那个女人的命都抵不上如今这王城娇宠清和公主的一句话。
什么是云泥之别,这就是云泥之别。
可是谢非予却一次次愿意为了那个丫头大动干戈,甚至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他还不曾低下了心气。
“我不懂。”清和公主无法理解谢非予究竟在思虑什么,她连自己的皇帝哥哥都看不懂,尚书房中整天乌烟瘴气雷霆震怒,因为十四州还是铜门关,小公主不知道,她只知道每回有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的递报送到了兵部的时候,清和的心口都抓的紧紧的,不管那些消息是好是坏,都一定会掀起轩然大波,“我一点也不想懂你们说的那些话。”
谢非予的坦然,九五之尊的愤怒,还有朝臣们那些诡异的笑,小十七因为进言被皇帝软禁在了宫内,现在连宫门都出不了,那小子也是难得的硬脾气,这一次几乎将自个儿的寝殿都掀了个底朝天。
小十七没少受到夫子和大臣们的指责,小公主帮衬着说了几句话,这下好了,姐弟俩可真是破天荒头一回的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一个皇弟,目无法纪;一个皇妹,为非作歹。
清和公主的身体一直在小心的颤抖,她绣花长袖中的手指攥的紧紧的,连压牙根都啃咬到了一起,突地,发上若有若无的有着指尖的轻触,她蓦然抬起脑袋,却看到谢非予站在自己跟前,白衣胜了外头早已消融的冰雪,目光中也不是曾经所见的骄阳烈日难以注目,而是有一些温绵在细细流淌。
“骄纵、任性、飞扬跋扈,”男人的话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字句清晰清脆,这些话都是老八股的大臣们天天在念叨这个公主小祖宗的痛脚,“你是北魏的掌上明珠,恃宠而骄……当之无愧。”男人语音落时还有着几分浅淡的笑意。
小公主似是没有听明白,她的眼睛睁的圆圆的,有什么一直氤氲在眼底的水汽变成了团团云雾一下子就从脸颊上流淌了下来,渐渐的成了啜泣。
清和公主,本就是无忧无虑享受了至高吕太后和九五之尊的一切包容的姑娘,这样一个天之骄女,即便恃宠而骄,有谁可以指责和斥责。
所谓公主,当如是。
小公主的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可是眼泪还不断的从指缝间落下,怎么也止不住,她觉得心头一直梗咽住的东西好似在渐渐的融化却震的她胸肺都难以放松,长长牢门的那头有着狱卒轻微的脚步声。
小公主松开了手,她的妆面花了,可是却高高的昂起了脑袋,吸了吸鼻尖,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忍住了:“皇叔,您一定不会有事的。”她只是从嗓子里落了轻声,裙摆开出小花消失在火把的光影之中。
谢非予这才微微喘息了口气,他的手按揉上自己的左肩,那里的伤口在如今寒夜中似有着发作的疼痛,眉头带着轻蹙,脚步有些虚浮就背靠这牢门木栏急促的带了一声呼吸。
清和的口中会提到慕沉川,定然是因为她这几天在尚书房亦或从某些大臣的口中听闻而来,她是个单纯的公主并不会将一切想的太过复杂,但谢非予一听便知了大概。
“这王城……要起大风了。”男人的声音穿过牢门牢窗,外头的迎春香气更是浓烈,甚至带了某种不明笑意的动荡。
而外头的小公主早已踩踏了落花,正迎头遇上了大都府尹赵鄄城。
赵鄄城才刚行了个礼话还没说出口,小公主已经一阵风的走过了身旁连看都没看赵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