征得韩舜华首肯,徐生朴做主,将薛氏夫妇的棺椁和徐生朴母亲的骨殖,暂时安放在城外清风观,距离韩介儒的墓地不过一里地的路程,待卜过吉日,再行安葬。
薛家原本在京城是有个小小的两进院落,只是多年无人居住,又因为位置不佳,不曾租赁出去,早就破败不堪,不能居住,据田婶子看过回来禀报说,虽不至于房倒屋塌,但是正屋房上的苇笆都烂掉了,堂屋地上都长了蜀葵,实在是不能住人了。徐老夫人这才作罢,委屈着住进了韩舜华名下,位于柳枝胡同的三进院落。李石的娘是个爽快利索的婆娘,早早的就收拾好了屋子等着了,各个房里床帐被褥,家具摆设,全都是新的,茶饭热水,谷豆马料也全都是齐备的,韩舜华干脆就让老李家的做了内管事。——她原来是二品京官的家生子儿,被当家奶奶放在身边做了掌钥匙的一等大丫头,因为立志不做姨娘,被胡乱配了人,她男人没名字,大家都叫他老李头,她就成了老李家的,后来京官犯了事,抄没了家产,发配千里,她们一家就被恰好出宫办事的徐秉文买了下来。
徐老夫人自然是住了正房,薛瑾瑜与韩舜华一起住了东厢房,西厢房虽然空了出来,韩舜华言明了,西厢房是留给薛瑾瑜的,因为她年纪还小,又大病初愈,不舍得让她独居一室,所以暂居东厢房,由韩舜华亲自照顾。眼看着这边已经安顿下来,徐生朴就带着人回军营销假去了。
薛瑾瑜因为一路上都在颠簸中睡睡醒醒的,十分想念在安稳的炕上睡觉的感觉,可是没想到,睡到炕上之后,反倒觉得不适应了,所以一直睡不着,后来看见薛余氏实在困倦,就假装睡着了,待她轻手轻脚的去外间床上睡了,才又睁开眼睛,借着被明瓦罩子盖住的蜡烛光,数床帐上绣的并蒂莲花有几瓣。直到亥时,徐老夫人睡着了,韩舜华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东厢房,一撩开床帐,看见睁着眼睛的薛瑾瑜,唬了一跳,沉下脸,问道:“怎么还不睡?”赖皮道:“想小姨母,睡不着。”怀里抱着个撒娇卖萌的活宝贝,韩舜华也是在是不忍心苛责于她,在薛余氏服侍下简单洗漱过后,搂着她睡下,轻拍慢哄,薛瑾瑜终于沉沉入睡。反倒是韩舜华,明明疲惫的很,却被重重思虑搅扰得无法入睡。
虽然徐老夫人出生也是名门望族,可惜母亲故去的早,虽然是亲姨母做了继母,可是家里人员繁杂,姨娘姐妹兄弟众多,继母又是个身子弱的,自己七灾八难的不说,又生了七八个儿女,难免精力不足,有些照拂不到之处,待到察觉到徐老夫人脾气秉性有了不当之处,已经来不及纠正了,为了不让自己亲姐姐唯一的骨血受委屈,继母一咬牙,老着脸皮给自己兄长的遗孤退了亲事,把她嫁了过去。
徐老夫人素来嫌贫爱富,心胸狭隘,性子执拗,虽然韩介儒多有嫌弃,可也只不过是让她在自己院中休养,不见外客。家中所有内外事务,韩介儒全都一手抓了,直到他去世后,徐老夫人跟着女儿女婿,也是一样静心休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徐老夫人的性情竟然丝毫没有改变,见严怀瑾竟然家世不凡,就动了要将韩舜华嫁给他的心思。还试图说服韩舜华,却不想想,严家自周朝建国百年来,族中出过十个进士,其中一榜眼三探花,现今当家人翰林院编修严怀瑛的爹,曾经位列三公,虽然告病辞官,却还蒙恩赐御前行走。严怀瑾虽是幼子,可也是嫡出,凭什么要娶她这个过世知府的小小庶女为正妻?实在是荒唐!再说,那百年望族,外面看着风光,后院枯井里,不知道有多少屈死的鬼。进到那种人家,低头从孙媳妇熬起,待到能够安逸自在了,也发秃齿摇,成了老棺材瓤子了,还有什么趣味?怎么也不如嫁到家世简单清白的人家,进门就自己当家作主的好!思来想去,打定了主意,韩舜华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