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薛家的人来祭拜姑娘姑爷,呼呼啦啦一大群人呐!也不等人通报,直接就往地藏菩萨殿闯!”
“这薛家人好不讲礼数!”徐生朴闻声赶来,直接脚步未停就奔去地藏菩萨殿,“你们别慌,我去看看!”
“可了不得了!小姑奶奶,老夫人被梦魇住了,您快过去看看吧!”翠云慌慌张张地自正房堂屋向门外扑,被半尺高的门槛绊住,结结实实地摔倒在地,饶是隔着夹棉小袄袖子,手臂还是蹭破了好大一块,狼狈的爬起来,顾不上掉下来的银钗,披散着头发,捧着手臂,眼泪婆娑的跑过来敲东厢房的门。
“这可真是……”韩舜华含糊咽回了后面的“添乱”两个字,匆匆跟着翠云往正房去了。
“哎呦,我可怜的侄女呦!大伯母,三婶子来看你了!好端端的,怎么就病了!”一群丫鬟婆子簇拥着两个头梳高髻,满头金钗的妇人,走在最前头拖着长腔开口的,长马脸,眉间长着一个莲子米大的瘊子,身穿金色缂丝团绣折枝芍药通袖,紫红百褶裙的,正是薛瑾瑜的三婶子孙氏,较她稍稍落后一步的,团脸细眉,右嘴角有颗米粒大小的梨涡,身穿月白色满绣银丝梅花,同色百花不落地马面裙的妇人,是薛瑾瑜的大伯母赵氏。
还没等薛徐氏迎出门去,一行十数人就闯进了东厢房,孙氏一屁股坐在炕沿边上,从袖口抻出绣花手绢,先是拭了拭根本就不存在眼泪的眼角,然后用手帕捂住了口鼻,假装哭着拍着大腿干嚎:“可怜我的儿呀!怎么就这么命苦,同一天就没了爹娘……”。一双铜铃眼四处乱扫,在看到炕上张嬷嬷的箱子时,顿时眼睛一亮,伸出手假装摸了摸薛瑾瑜盖的被子,又嚎道:“可怜我侄女变成了孤女,连一床厚实的棉被都没得盖了,黑了心的狗奴才,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干了多少昧良心的缺德事!”一边嚎着,一边就脱了鞋上炕,从头上拔下来一根簪子,三两下就捅开了锁,站在炕上,弯着腰开始翻找,薛余氏一直被几个婆子用汗巾子塞住了嘴,按坐在绣花墩子上,见状焦急万分,在看到孙氏开始把箱子里的东西胡乱的丢在炕上,更是不停扭动挣扎动,口里含糊叫着:“放开我!”
孙氏胡乱翻找了一通,累的汗出如浆,脸上的胭脂香粉糊成了一片,除了几个散碎金银锞子和半串铜钱之外,并没有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心怀不甘,愤愤然的下了炕,穿上满是米珠的绣花鞋,对一直苦着脸站在一旁,揉搓着手中的手绢的赵氏,说道:“哎呀,光想着探望侄女的病了,还没有给老夫人请安,真是失礼,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吧!”强行拉着赵氏出了门,一行人浩浩荡荡奔向正房。
进了屋,四处打量,没见到什么值钱的摆设,到了里间,看见彩云在给徐老夫人安放引枕,韩舜华正在尝安神汤的味道,翠云跪在地上用手帕包着手,清理地面上的残汤碎碗。竟都没注意一大群人的闯入!孙氏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到了徐老夫人摆在东墙边,高几之上的黄花梨妆奁,直接就冲过去,打开一气乱翻,还道:“哎呦,我们家二伯在外当官多年,想必徐老夫人一直跟着,一定私房丰厚,也让我等没见识的开开眼界!”
倒把徐老夫人唬得蜡黄了脸,大气也不敢出。翠云也吓得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彩云见了心中明白了她二人的身份,上前阻拦:“两位夫人在我们老夫人跟前终究是晚辈,进得门来,不见礼不说,还四处乱翻东西,未免太不成体统了吧!”
“你个丫头片子,不过是个奴才,你们主子都没发话,哪有你多嘴的份!太没规矩,来人,给我打,教教她什么叫规矩!”只翻出来几枚不值钱的鎏金银首饰,外加几朵已经发黄的珠花,加起来不超过二十两的碎银角子,觉得十分晦气的孙氏尖叫着,指使人去打彩云!
“啪!”一碗滚烫的安神汤摔在地上,溅了孙氏一裙摆,韩舜华冷笑道:“这位夫人好排场!到别人家里明目张胆地做贼不说,还要伸手动嘴的,教别人家里的人规矩!也真是厚颜无耻到了极致了!”
“你个臭……啊……”孙氏恼羞成怒,刚要破口大骂,却不知怎地,脚下一滑,向前跌到,惊慌失措间,双手乱抓,拉住了赵氏的衣袖,两人便跌作一团,一众下人赶忙争着上前搀扶,互相推搡着,倒都滚成一团,只压得孙赵二人叫得岔了声。韩舜华就这么冷眼看着她们好一会,才冷声道:“吵死了,给我把她们都扔出去!”只见数道黑影一闪而逝,地上的一堆人就不见了踪影。屋子里顿时安静得只能听到徐老夫人粗喘之声。彩云壮着胆子,出门望了望,只见一弯新月之下,树影摇曳,不见半个人影。回到屋内,彩云真正从心底对韩舜华有了敬畏之心。拉起翠云,两人手脚麻利地收拾起一片混乱的屋子,韩舜华给徐老夫人宽衣铺被,安顿她躺下休息,又吩咐人再煮安神汤来,直守到徐老夫人熟睡之后,才去了西次间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