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下不知陛下在说什么,在下能跟一个谋逆的乱党有什么关系,那可是死罪,陛下就是想为了公主报仇,也不必给在下扣下这样的罪名。”叶芃凉凉地讽刺道。
“她不是乱党,不准你如此诋毁她。”
叶芃很想说,就算昔日她不是乱党,可如今她也确确实实是了。
“这不是陛下盖棺定论,诏告天下的事吗,皇后叶氏谋逆,当诛九族,然朕心有不忍,念其功高,于国大功,不累亲属,今贬为庶人,此生不得再入金陵,这难道不是陛下诏告天下的明令圣旨吗,莫不是我听岔了,还是民间传错了?”
“你……”皇帝被堵得哑口无言。
当年关宁一案,天下震动,人心思浮,叶蓁是关宁军的主帅,他为了稳定朝局,不得不对外召告此事,震杀胆敢议论此事之事,他已经在尽量对外保存阿蓁名声,毕竟是她真的在皇城杀了那么多人,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当时的他立朝未稳,没人知道他是顶住了多少的压力才保了阿蓁的皇后之名。
“你到底是谁?”皇帝激动地扣住叶芃的双臂,“你是替阿蓁来报仇的?”
“陛下想多了。”承认她就傻了,唉,今天到底是冲动了,才会露出了马脚,可是事后想想,却也不后悔。
皇帝深深地看着她的脸,脑子里突然冒出了个想法,他伸手要去摸叶芃的脸,“你与阿蓁那么像,神态性子也那么像,阿蓁出征前与朕有将近一年不见,你莫不是她的孩子?”
叶芃一噎,差点被自己的口水给呛到,什么,苏浔竟以为她是叶蓁与人私通的孩子?这脑回路开得也是绝了。
被当作自己是自己生的孩子是什么感觉?她想,上天入地也就她这么一个吧。
“你,你是阿蓁的孩子,阿蓁与朕的儿子?”苏浔脸上浮现极大的惊喜,眼中有着绚丽的光采划过,仿似流星,璀璨生光。
叶芃这次是真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不断咳起来,她想,还好她没在喝水,否则一定喷皇帝一脸口水。
这真是一个诡异的误会,苏浔居然会以为她是他与叶蓁的女儿,哦不,儿子,不过算算年纪好像也确实差不多。
皇帝帮她拍打着后背,竟有着几分慈父的模样。
叶芃推开他的手,顺了顺自己那口气,边缓着气,边思考着一个问题,是直接承认她就是刺客呢,还是承认她是叶蓁在外与人私通的‘孽种’呢,还是默认皇帝异想天开的想法呢?
前者她可能会被拉出去砍头,第二种的话,她会死的更快,以苏浔的占有欲,他如何能忍受妻子给他戴绿帽,还搞出个孩子来,第三种的话嘛,她岂不是要叫自己前夫做‘爹’?
真是个难以抉择的问题啊!
叶芃扳起一张脸,冷若冰霜,“在下早就和陛下说过,我无父无母,陛下膝下子嗣众多,莫不是还需要到处去认孩子?”
苏浔立刻道:“他们如何能与你相比?”
阿蓁,阿蓁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居然,居然和阿蓁尚有血脉在人间,有着他俩的骨血,阿蓁的容貌。
苏浔心中有着满满的感动,盯着叶芃的脸,片刻舍不得移开,他惊喜,意外,却从来没有像此刻如此感激过上天,苍天见怜,终究待他不薄,在他枯萎荒寂的人生里给了他一抹颜色。
苏浔内心五味陈杂,心口处剧烈地翻涌着,激荡着,对着叶芃怎么看都是看不够的,恨不得把自己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这是阿蓁和他的骨血啊。
“你且在这里好好休息着,万事有朕。”
皇帝颇为恋恋不舍地离开这座偏殿,踏出院子的门时,见到苏琬行色匆匆,迎面而来。
“儿臣参见父皇。”苏琬急急地行了个礼。
皇帝仿佛变了另一个人般,哪里还有在殿中那般慈父的模样,态度冷淡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苏琬行完礼后,也不似从前一般总想着呆在皇帝身边多说几句,以搏皇帝关注,反而急匆匆地往殿里去。
皇帝突然间想起了苏琬对叶芃似颇有几分情意,不禁皱起了眉,叶芃是他与阿蓁的孩子,与苏琬便是同父异母的兄妹,她如何能对自己的兄长动情?
不行,这事得想法子解决,早日叫苏琬断了这般心思。
苏琬却不知她父皇心里还有这么多曲折波澜,三步化作两步冲进偏殿,见叶芃好生生站在那里,低着头似在想些什么,急步上去,担忧地问道:“珍兽园的事,我都听说了,你如何?可有受伤?”
苏琬满脸急色,她闻到了来自叶芃身上的血腥味,她不知道叶芃哪里受了伤,伤得重不重,急得都快掉出眼泪。
“我没事,这是别人的血。”
苏琬松了一口气,捂着自己的胸口道:“那就好,”下一秒转而怒道:“该死的元贞,竟敢对你下这样毒手,幸得你术法高强,才不会中了他的诡计,我去给你报仇。”
“不必了。”叶芃淡淡地说道。
“为什么?难道就这样放过她?”元贞平素在她头上作威作福,她只当元贞是粉墨登场的小丑,不屑与之计较,但这次元贞真的是惹到她了,竟敢动她心上之人。
“我的仇要报通常当场就报了。”当场报不了的,也要秋后算账。
“你?你怎么报的?”苏琬这下好奇,元贞骄纵了这么些年,也该有人好好教训一下她。
“我毁了她的脸。”她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是要往死里整的,元贞既最看重这张脸,那她便毁了元贞最珍视的东西,相信那比一下了弄死她来得更有意思。
苏琬有片刻的震惊,震惊过后心里立刻升起了一股喜悦,没有了那张脸,元贞还有什么可以依仗的,她只怕比死还难受。
苏琬一个嫡公主这么多年被一个宫女生的庶女骑在头上,她早就不满很久了,如今见元贞倒霉,她自然开心。
“毁的好,只是……你毁了元贞的脸,父皇怕是会处置你。”
“他不会。”叶芃笃定道,现在皇帝把她当作儿子,怕是她当场把元贞杀了,皇帝还会帮她收拾残局,就是这么自信。
苏琬想的却是现在元贞的脸毁了,天下最像昔年的光烈皇后的就是叶芃,皇帝确实应该不会对叶芃下手,只是,苏琬又忍不住担忧起来,她父皇这些年来性子越发阴鸷,神秘莫测,叫人无法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叶芃与光烈皇后长得如此相像,虽是个男子,但她还是怕……
她父皇对光烈皇后一往深情,已经到了一阵偏执的程度,光烈皇后就是他的心魔,此生过不去的魔障,但凡有几分与之相似的,莫不是被他收进宫里来,就像收集古董一样,有的可能是眼睛像,有的可能是鼻子嘴巴像,有的可能是笑容像,有的可能只是说了一句与光烈皇后同样的话,就会被收进宫当妃子,无论是秀女宫女,或是妇人妓女,甚至是臣妻。
她记得十年前,她还是个孩子,还在贪慕着父母的疼爱的年纪,因着母后的忽视,她趁着太监宫女不注意的时侯,偷偷钻进皇帝的寝殿,她体型娇小,躲上床底下还真没人发现,她躲着躲着就睡着了。
直到床上一阵摇晃,把她晃醒,她听到一种很奇怪的呻吟声,床上面的女子好像很痛苦,一直哭着喊着,尖叫着,她还听到了她父皇的声音,声调很是奇怪,粗哑中又似乎很满足。
她想,她父皇是不是又在打人了,她见到皇帝曾命人将一个宫女打到整个屁股都开花了,血流了一地,她偷偷把头伸了出去,看到了床上的男女都没有穿衣服,赤裸着身子,白花花的,缠绕在一起,女人一直在哭,哭得很惨很惨,可她的父皇一直将女人压在身下,控制住女人的双手,身子一起一伏,不断地抽动着,脸上狰狞可怕。
她吓坏了,觉得这样的父皇太可怕了,她不敢出来,就一直躲在床底下了,直到所有人都走光,半夜才偷偷地溜出去。
出门没多久,她就撞到了一个年轻男人,长得很好看,很俊秀,她因为长时间躲在床下面,没吃饭,肚子咕咕地响起来,男人也不嘲笑她,反而从怀里掏出了块糕点给她吃。
年轻男人说他妻子可能是迷路了,一直找不到人,问她有没有见过一个漂亮的女子,当时她第一反应就是她父皇床上的那个女人,可年纪小小的她不知怎么的,心里就有种感觉,她不能说。
后来她才知道,这个男人是新科状元,少年得意,琼台夜宴一鸣惊人,被昔日天下第一才子,如今左相云霆称为国士无双,皇帝对他也颇为欣赏,为想他赐婚,他却言道已娶糟糠之妻,皇帝便笑言道,让他在中秋宫宴将妻子一同带进宫来。
再后来,这位新科状元,如日中天的新贵,在高中状元不到半年时间就失足落水而死了,世人们都为他叹惜,说他才高八斗,却没有享福的命,才比天高,命如纸薄,真是可惜了。
苏琬心里隐约知道些什么,然后她就在后宫中见到了当初皇帝床上的那个女人,她已摇身一变成了婕妤,但她从来没见过这位婕妤笑过。
在她渐渐将这件事开始淡忘时,一年后她听宫人说那位正当受宠的婕妤死了,同样是失足落水,而且这日恰恰是去年那位新科状元的祭日。
她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从此心里对皇帝就一直有着一层隔阂,她惧怕他,惧怕这个帝国的主人,他拥有至高无尚的权力,一句话可以决定着许许多多人的命运。
“你在想什么?”叶芃打断了她的回忆,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对劲。
苏琬摇摇头:“没什么。”不会的,叶芃是男子,她父皇再怎么荒唐,总不至于会对一个男子如何。
她在想,如果她去求皇后赐婚,成功的胜算有多少,她母后可能会因为叶芃的长相及家世而不允,但只要她细细地与之讲清楚利益关系,有叶芃相助,她的哥哥苏玹夺嫡的机会才更大,而想让人真心相助,联姻是最好的选择,相信为了太子的前途,她觉得她母后一定会答应的。
而她现在则需要做出点功绩,掌握足够多的筹码,让她的母后知道唯有她与叶芃才能助太子荣登大宝。
苏琬在这边筹谋着,却不知皇帝已将他们定义为同父异母的兄妹,回宫之后立即召集负责管理宫中事务的三司,让他们重新翻修翊坤宫,并将源源不断地赏赐如流水般送进叶芃现在住的玉明殿中。
皇后身为后宫之主,皇帝这么大的动静,第一时间就有人来报给她了,一听到皇帝到翻修翊坤宫,皇后整个人都不好了,别人不知,难道她会不知这翊坤宫对皇帝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人,竟能让皇帝翊坤宫都收拾出来,是什么女人有这样的魔力,让皇帝连他心中的白月光都忘了?
当打听到皇帝收拾翊坤宫是为了给一个叫做叶芃的男子住时,皇后整个人都颠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