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竹昨晚便向她告过假。
她不知道墨竹有什么事,原本是不该打扰她的。
现在,她没心情,也没力气去处理这一切。
她亦知道,月影令能唤来的不止是墨竹,只是先前她的事都是墨竹在负责,所以每次都是墨竹前来。
按下小圆孔上的按钮。
刺耳的鸣声传入耳迹,桃叶听着不觉皱起眉头。
明明很弱的声音,为何听得让人不自觉激起一身鸡皮疙瘩。
身心疲惫,看着桃花苍白的脸,毫无生息的尸体。
一股甜腥从喉咙涌出,‘噗…’一口鲜血无法自控的喷了出来。
狼狈的脸上苍白无比,桃叶急得不行:“小姐,小姐你怎么了?怎么这样?”
漱漱的眼泪流个不停,桃叶吓懵了,短短时间,一双眼睛肿得跟核桃一样。
颜落软软的靠在桌角,她第一次知道,原来过于伤心,真的是会伤元气的。
墨行来到的时候,看到就是满院尸体,以及侧房里凄凉的一幕。
颜落那张干净的小脸蛋现满了病态的苍白。
惊艳于她这张脸的同时,更纳闷她怎么会把自己搞成这样。
更庆幸自己听墨竹说过,颜落那张丑脸下有着令人惊艳的脸,要不然他怕是还认不出来。
“夫人…你怎么样?”墨行带着鬼面具,冷肃的气息让桃叶不停的打着寒颤。
颜落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麻烦你,带我们走”
她指了指地上的桃花:“还有桃花”
墨行垂眸看了眼桃花冰凉的尸体,以及站在一边不敢看他的桃叶。
眉头微蹙,快步走至门前,从腰间拔出了什么往天上一放。
不多时,瞬间又来了两名月影宫的人。
揽上颜落与桃叶,另一人抱着桃花的尸体,墨灵见自己被晾在一边,主动跃上墨行的肩头。
一行人消失在茫茫雾色里,那场冰雹停下之后,天色一直都是灰蒙蒙的。
城中的百姓们都惊叹:“今日的天象可真是异常,太奇怪了,短短不过一刻的时辰,先是艳阳高照,再是小雨、暴雨,更令人唏嘘的是,竟然还下起了冰雹”
“这雹子多少年没下了,今年这天虽冷,也没冷到落得下冰雹的地步呀,真是奇怪,太奇怪了”
元首将军府,殷天擎站在院子前,看着风云涌变,眸子里泛着丝丝热泪。
“好熟悉的场景…”
“可惜,你已不在,这一切,都与你无关”
殷天擎闭了闭眼,心里头却莫名的不安到极点,在院子的穿堂转悠许久。
最终还是从房间里拿上了麻色披风,去了一趟镇远将军府。
到镇远将军府时,正巧碰到头疼不已的管家,以及那换了一拨又一拨的大夫,一个个垂着头。
连连叹气:“真是奇怪,太奇怪了,怎么会有种毒,眨眼间便能要人命,要不是颜将军意志力不错,只怕早就断气了”
另一名大夫凝着眉:“是啊,真是太奇怪了”
杜福碰到殷天擎,正打算去皇宫求一名御医回府。
给殷天擎见礼之迹,连忙给他跪下:“殷将军,求求你救救我家老爷吧,求你出面去皇宫求一位御医可好?”
杜福知道,他人微言轻,去皇宫怕是连管事们的面都见不着,更别提求到御医。
此刻碰到殷天擎,立马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毕竟,这位好歹是颜将军曾经的直系上属,虽然凤夫人的事令两人之间产生了不愉快。
他仍是抱着一线希望,希望殷天擎能出手相救。
“我家老爷他被二小姐伤了,如今危在旦夕,命悬一线哪”
听他说到颜落,殷天擎那不安的心立马紧了起来:“你说什么?二小姐怎么了?”
杜福心里也苦,这位殷将军听人说话的怎么不在重点上。
重点不是老爷毒发病重吗?怎么反倒关心起二小姐那个刽子手。
“二小姐没事,有事的是老爷”杜福强调了一遍,声音却弱得很。
只因此时的殷天擎,身上那股子煞气太吓人了。
殷天擎眸色微眯,颜落的性子他了然,人不犯她,她不犯人,顶多也就是嘴毒一点,气一气别人,怎么可能会下杀手。
如果她的出手,必定也是被逼的。
冷横了杜福一眼:“带我去二小姐的院子”
话落,自己迈步先走。
杜福急得跳脚:“反了,反了…”
“殷将军,方向反了”杜福高喊一声。
心乱如麻的殷天擎才折了回来,没好气的吭了声:“带路”
杜福这心里也烦燥,本以为碰上个救星,却没想这救星根本不打算救老爷,反倒他背动得很,这个节骨眼,老爷命悬一线,他还得去给殷天擎带路。
“殷将军,沿着这条小路一直走,看到一棵梧桐树的时候,再左转,梨棠院就是二小姐的院子,您自己去吧,老奴还得想办法救我家老爷”
杜福是真的关心他主子,殷天擎没给他留半个余眼。
也没反对,径自朝梨棠院方向走去。
那密麻麻的一片尸体,那些人脸上及身上的爪痕,刺痛着殷天擎的双眼。
“该死”他咬牙。
迈步进院,每个房间都找遍了,却是没看到颜落,除了满院子尸体,没有半个人影,主屋内的木碳也是燃尽,余下一片寒凉。
殷天擎那么一个大老爷们,战场上面对敌人都不曾红过眼的。
这一刻,他心慌了。
想到颜落那机灵的小模样,想到她当初不顾自己安危也要救他性命的倔强…
紧捏的拳头在手心掐出道道血痕。
走出院子,一路寻,有下人给他带路,去了颜昌明的院子。
颜昌明脸色青紫,剩下一口余气,看到殷天擎。
眸中闪过丝丝复杂,有恨,羞恼,有自嘲…
最终都化为艰难的两个字:“救我…”
殷天擎怒上心头,一把掐起颜昌明的衣襟:“你都对她做了什么?”
他口中的‘她’,听在颜昌明耳里,却不知道指的是谁。
迷离之迹,他好像看到了当年那个义气风发的男人,揽着他心爱的女人,而他站在他们身后,却只在羡慕嫉妒的份。
后来的那些事,他一时间有点想不起,脑子、身子、满心苍夷与疲惫。
依旧重复着那两个字:“救我”
对自己这条命,颜昌明格外爱惜,没什么比他的命更重要。
殷天擎紧捏着拳,他不知道镇远将军府发生了什么事,却可以肯定,那满院子的尸体,以及颜昌明的毒,都是墨灵的杰作。
他不想救颜昌明。
深吸几口气,虽怒,他脑子里还是有了决定。
颜昌明该死,却不该死在颜落手里,那么善良的一个孩子,不该背负弑父的骂名。
咬牙,愤怒的瞪了颜昌明一眼,殷天擎居高临上的看着他。
“你的狗命我会救,但是…日后待我查证是你对丫头动了什么歪心思,打算暗害她,你这条命,我迟早会来取”
丢下这句话,殷天擎踏着重重的步子离开。
回到元首将军府直奔药房,这里头有不少良药,或许要解了墨灵种下的毒做不到,但是缓上几日是完全没问题的。
找出一个小药瓶,让管家亲自送到镇远将军府。
殷天擎这里又连忙召集了人,去寻颜落的下落。
颜落这里,被墨行带到月影宫阵地后,湿漉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人就处在深度昏迷中。
墨行找人替她换好衣服。
桃叶在偏阁换好衣服后,就一直守在床前,满脸担心。
紧握着颜落的手:“小姐,你快些醒来吧,桃花已经没了,你可不能再有事”
“小姐,桃花的后事还要多操心呢,你怎能昏迷不醒?”
桃叶同样疲惫不已,墨竹忙到深夜才回。
见桃叶软软的趴睡在床前,梦中还有抽泣,听墨行说起梨棠院的那一幕。
墨竹也十分内疚,她明里是答应颜落,不再和月影宫有联系。
实则,到底陌幽离才是她主子,她怎么可能不听从命令。
替陌幽离办事的时候,她就向颜落告了假,却没想短短这一天,就发生这么大的事。
气得她炸毛,走出房间,恨不得当即就杀回将军府。
“颜昌明那个狗贼,品行低贱,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坐上一国将军这个位置的,行风处事真是令人发指”
眼瞧着她横冲直撞的就打算去找人算帐。
墨行连忙拉住她胳膊肘:“行了,知道你替夫人抱不平,眼下也不是算帐的时候,而且,那个姓颜的,也没讨着好,估计此刻命悬一线呢”
墨行说着自己的担忧:“我现在担心的是,墨灵露这一招,怕是被颜昌明给认了出来,咱月影宫不怕曝露在公众视野”
“就怕颜昌明那个小人拿此事大作文章,上谏朝廷,对月影宫大肆进攻”
墨竹一掌拍在栏杆上,双目里透着丝丝犀利的寒光:“那就更不能让他活过三更,省得他招摇”
墨行叹了口气:“你这丫头,平日里看着挺冷静的,怎么一碰到你家小姐的事,你就炸乎乎的”
“得了,不要冲动,此事待主子回来再作打算”
“眼下,颜昌明死与不死,都没太大区别”
“他不死,夫人的处境会好点,但若是死了,夫人怕是会有麻烦”
“而且,他若死了,皇帝必然会下令彻查,到时候还得查到月影宫头上”
“所以,不管他死不死,这都是件棘手的事”
说到自家主子,墨竹更是眉头拧成了川字。
与墨行一道往阵地主院走,墨竹纠结了许久,还是小声八卦了几句。
“墨行,你说主子,他对小姐到底是什么意思?”
墨行赏她一个那还用问的大白眼:“自然是当成夫人看待,不然这些年,女色不近的他怎么对夫人那么宽厚,一度做出那么多出格的事”
墨竹摇头:“我以前也是这么认为,我觉得主子肯定会对小姐好一辈子”
“可是…”
想到白日里的事,墨竹非常郁闷。
停下脚步,看了眼墨行:“你知道主子他现在在哪里吗?”
墨行摇头:“他行踪一向飘忽不定,我哪里会知道”
墨竹咬着唇,目光里还有暗恼之色:“主子他、他竟然顶着那张傻脸,屁颠屁颠的跟在那小郡主身后”
说到这,墨竹还有些气氛:“我也不知道主子是怎么想的,他讨好那郡主的模样,像极了当初追在颜如玉身后的傻样”
“像今日,小姐出那么大的事,主子竟然不亲自去,反而让你过去救小姐”
墨竹眼了眼墨行,目光里写满了不悦:“墨行,你不觉得,这样的主子,太反常了吗?”
“他才见过那小郡主几眼,怎就这般轻易的被她迷住”
“而且…”
“我也不觉得那小郡主有多漂亮,比咱家小姐还差远了”墨竹很是气恼。
墨行只手环着腰,另一支手抚着面具下巴。
口气里满是不信:“不可能吧…”
“怎么不可能,我可是亲眼瞧着的”说到这墨竹还气得慌。
“他今日说什么让我办事,竟然就是为了折腾那些什么花样哄那小郡主开心”
墨竹越说越气,恨恨的看了墨行一眼:“你们男人,都是这么三心二意的吗?”
墨行抚额,表示很冤:“你这是迁怒,我不同意”
他还很自恋:“像我,绝对专一”
墨竹恼怒的白了墨行一眼:“哼,当初主子可比你专一多了,现在还不是一样…”
“你们男人,都是、大种马”她突然想到颜落说起过种马这个词,形容渣男再合适不过。
瞧她这激动的模样,墨行撑住她双肘:“得了,你在我面前耍耍脾气也就算了,在主子面前可收敛着点,别以为他许久不发威,就当他是折了翼的雄鹰”
“你心疼夫人我能理解,但主子向来是个有主见的人,他异常的行为,定然也是有理由的,咱这些当下属的,好好替他办事就得了”
“好了,既然你回来了,夫人这里就交给你了,这女眷呆的地方,我一个男人总在这里不太合适”
墨行临走时,又叮嘱了墨竹几句:“还有,主子在外边那些事,你千万别让夫人知道”
“今日将军府的事,对夫人打击挺大的,如果再让她知晓那些,怕是会更加受不住”
墨竹咬着牙,以前她就像个机械,只知道听命令办事。
自打跟了颜落以后,她身上也多了几分烟火味,以前的她,从不质疑主子的任何一个决定。
现在,却开始为了颜落抱不平,她低头反思自己是不是错了。
可最后却发现,如果主子真的变心,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恨恨的看了墨行一眼:“哼,有什么好瞒的,他顶着那张脸,夫人一回京,迟早会知道这些事”
墨行一拍她脑门:“那也等夫人缓过这阵子再说”
“行了,别失落落的,你这忧心忡忡的模样写在脸上,夫人要是醒来,你不说她怕也能感觉到”
墨竹没再理他,站在颜落的院子前来回踱步,心里头满心不是滋味,这种感觉,比她当初知道陌幽离对颜落上了心还难受。
以前她是认得清本份,而现在,她是完完全全替颜落不值。
桃叶醒来,见颜落还没醒,额头上满满的全是细汗。
伸手,发现盆里的水早凉透了,起身出门打热水。
看到墨竹在屋子前踱步,激动不已:“墨竹姐姐,你可算回来了”
桃叶知道自家小姐身份不简单,她不认识什么月影宫的人,也不知道白日里带她们来此的人是谁。
既然是小姐唤来的,她就无条件相信。
只是小姐昏迷着,她一个人空落落的,这颗心,总是不安定。
现在看到相熟的墨竹,自然是高兴不已。
激动的同时,睡前刚干涸的泪水再次溢了出来:“墨竹姐姐,你怎么才来呀…”
“你要是在,桃花就不会死了…呜…小姐也不会受伤了”
“你怎么才来…”
桃叶口吻里有些埋怨,但也知道,这事怪不得墨竹。
她就是遗憾,为什么墨竹当时没在,不然,这一切的悲剧兴许就能避免了。
知道墨竹有武功,桃叶对她是非常崇拜的。
一听到她嗷呜呜的哭声,墨竹就更加自责,内心深处,对陌幽离的埋怨也更深了。
要不是主子让她去干那些无聊的事,或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了。
安抚着桃叶:“对不起,是我回来晚了”
“桃花…会我寻处山清水秀的地方,好好安葬她”
“害她的人,迟早也会让他偿命”
“你先去休息吧,小姐这里我会照看,你这一整天,也累得不轻”
说着,从桃叶手里接过水盆,往水房那边走去。
桃叶冷得瑟瑟发抖,凉了一整日的心,终于寻着了一丝暖意。
转身回了颜落所在的房间,并没有去墨行给她准备的侧房休息。
墨竹打来水,还是过不了内心那关。
叮嘱桃叶先照顾好颜落,自己转身又出了门。
玉烟楼顶层的雅间油灯亮着,墨竹立在对门的楼下望着,便知陌幽离已经回来。
在楼下踱步许久,纠结了一阵,还是悄身上了楼。
‘叩叩叩’敲门之迹。
陌幽离并没有开门,淡漠的空音传来:“何事?”
墨竹抿了抿唇:“主子,小姐她、今日伤得很重,你、要不要去看看?”
“就这?”他略显沙哑的嗓音里似是有一丝不悦。
墨竹一愣,以往那个得知小姐有危险不顾性命相救的主子,竟然用这般淡漠的嗓音说‘就这?’。
墨竹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主子…”
她还想说什么,陌幽离已经不耐的挥手,油灯覆灭,只余下几个字:“本宫知道了”
显然,他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而且也没离开。
同是有武艺之人,一点动静都蛮不过她耳朵。
哪怕隔着门,墨竹都似能看到陌幽离关灯去床上歇息的身影。
“主子…”
她话没说完,陌幽离不耐烦的空音再次响起:“你何时开始,学会把本宫的话当耳旁风了?”
凉,透骨的凉,墨竹心关一颤,看了厢房的门一眼,咬咬牙。
最终还是转身下了楼。
屋子内,陌幽离躺在床上,亦是心乱如麻。
捏着手中的簪子,在手心画着圈。
想到他从夏媛口中套的话。
她说那支簪子是她请人造的,因为这支簪子对她来说有重大意义。
还说,是她心爱之人最喜欢的。
他不由想到,当年初进演艺圈,他曾夸过夜灵,你这套造型最漂亮,这支簪子更是点睛之笔。
夜灵当时还说,待戏拍完,要把这支簪子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