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片刻,目光落在我手上,他眉心微微蹙了蹙。
我下意识循着他目光,看向我的手。
手里捏着只糯米水糕,糕刚被我咬了一口,因为光顾着看墙上那块板雕,我没留意水已从糕里流出,将手指和指头上那只雪白的戒指濡得一片蜜色。
忙将糕放回盘子,我寻着擦手的东西,半晌什么也没找到,只能在水滴到我衣服上之前,迅速把手指塞进嘴里。
用力吮了一口,很甜,还很爽。
正要吮第二口的时候,男人三步并做两步走到我面前,将怀里取出的手巾塞进我手里。
“多谢。”我笑了笑,用手巾把手指一根根擦干净。
残留的汁让手指仍还有些粘,下意识又要把手指往嘴里塞,忍住了,我朝那又往我手指上看去的男人抱了抱拳:“幸会了罗公子,今儿身子可好些了?”
他收回视线,欠了欠身:“托道长的福,已是好了很多。道长的救命之恩,子衡亦是没齿难忘。”
“所以罗公子才没将我送去官府,而是带来了这里,是么。”
罗子衡笑了笑:“道长误会了。方福领道长过来时,难道没对道长解释么,子衡只是想同道长聊聊。”
说着,没有理会我目光里的不悦,他径自在我身旁坐下,将我先前吃过的几样糕点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没客气,取了面前还冒着热气的豆沙包,剥了外面的皮,撕了块里面的软芯子,咬进嘴里:“聊?不知道罗公子跟我这小道姑,一对孤男寡女,在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有什么可聊的。”
说完,我本以为罗子衡会不悦。毕竟我这拙劣的狐狸精技术,自己看着都觉得挺讨厌。
他只是垂眸一笑。
官宦子弟,并没有高人一等的骄纵,他安静看着我,倒叫我因此有些尴尬起来。
将头别到一边,我边将整只塞进嘴里的豆包努力往喉咙里咽,边把手指上的戒指褪了下来,递到他面前:“方福说,这戒指跟您夫人遗失的那枚似乎一模一样,那您看看,它是不是确实就是您夫人遗失的那一枚?”
罗子衡的视线没有转向那枚戒指。但将它从我手里接过后,手指拈着它,指尖一点一点从指环上抚过,最后,十分熟稔地停留在那点枣红色的巧雕上:“如果我说是,那道长愿意把它归还给我么?”
我迟疑了下,不知该怎么回答。
按说,为免麻烦,这戒指无论是不是他的,我都该给他。但这戒指上附着小虫的精气。
原先有我天天带着,小虫忌惮我,不会冲着这枚戒指再度出现。但若换了罗子衡,就不一样了,他毕竟是个一只脚已踏进棺材的人,阳气弱得很。而小虫再怎么弱小,看起来再怎么没用,毕竟是个精怪,而且是个诓骗我上山,为了把我供给野棺材的精怪。
所以,我若把戒指给他,会不会等于是催他的命?
见我迟迟不开口,罗子衡淡淡一笑:“世上玉石戒指很多,如此品质的白玉戒指,相同的也不少。但唯独这枚戒指,全天下只此一个,不存在一模一样的两件。所以,它的确是我夫人的。”
我知道他说得没错。
相同的白玉戒指,或许世上有很多,但没有哪两块玉石,能在相同的部位长出一模一样大小和颜色的石皮。更何况,石皮上的巧雕,即便是同一个工匠,也做不到完全雕琢得一模一样。
见我依旧不语,罗子衡手指收拢,将戒指握进掌心:“所以其实,无论你愿不愿意,我都会把它收回。”
我看着他,想了想,伸出自己的右手平放在桌面上。
罗子衡有些不解,顺着我的动作看向我的手。
我将右手慢慢收拢。同他刚才将那枚戒指收拢时的动作一样。然后,握成拳,掌心向上,我将这拳头伸到罗子衡的面前,摊开。
罗子衡目不转睛看着我掌心,目光由不解逐渐变成诧异,他看着我掌心里那枚玉石戒指,再低下头,看向自己已变得空空如也的手心:“你……怎么做到的?”
我笑吟吟看向他:“所以罗公子确定,无论我愿不愿意,您都能把它收回去么?”
罗子衡面色微变。看得出,这一直温文又病弱的男人,如今终于开始有了情绪。
我不想因此刺激到他脆弱的心脏,但就这么把戒指给他,跟刺激他心脏似乎没什么两样。
但在想出更好的不将戒指归还的借口前,我只能继续保持沉默。
罗子衡似乎觉察到了什么。手指修长的人,心思通常比旁人更细腻敏感些,所以安静看了我片刻,他道:“你知道这枚戒指上的巧雕,为什么是只蝴蝶么?”
我摇头。
“因为我夫人的名字叫小蝶。不过,”话音顿了顿,他嘴角漾开一丝苦笑:“事实上,她还并不是我真正意义上的妻子,我跟小蝶,其实还未成亲,她是我的未婚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