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是杀了人,我杀了我的亲弟弟,我罪该万死。但是,张青池难道就完全无辜么?从头至尾,我只杀了他一个。而他跟云洛华,这些年来杀了多少个?”
我愣。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所以脱口问他:“张天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道长,你见过我弟弟,想必你知道他是什么样一个状况。”虽然在同我说了那么多话后,张天珏的声音已经越来越呈现出不堪负荷的弱,但他仍坚持用着让我能听清的音调,一字一句说道:“当年万真大师一找到这儿,就告诫我这地方风水出了问题,也告诉我这宅子压了不该压的人,天长日久,会给这方土地造成不可逆的祸害。可是这儿风水的问题已连他也挽回不了,所以,只能设法压制。
青池棺材上的,以及封死甬道那片地砖上的两处封印,就是出自万真大师的手笔,可是如果你留意过的话,应该已经发现,那两处封印,尤其是甬道地砖上的那一处,已遭到破坏。
破坏是人为使然,而那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我那个平日里总是疯疯癫癫,好似对什么都痴傻的妻子。
大约也是从发现了这一点之后,我才明白到,那个我曾一心一意想让她留在我身边的女人,她对我怨恨,究竟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又对青池痴心到了什么样的地步。
那个时候,她在悄悄跟着我找到了这个地方,并发现了我弟弟的棺材和尸体后,也不知装疯卖傻得久了,因此炼就了一副处惊不变的内敛,她始终小心藏着,没让任何人觉察到这一点。
所以当我觉察到时,她已经不顾一切地毁坏了万真大师的封印,就为了同她的心上人私会在一起……”
说到这儿,张天珏突然眉心一拧,蜷缩起身子从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闷哼。
豆大汗水随即从他额头涌出,他痛得几次三番想说话,但一句话也说不出。
与此同时,我终于很清楚地察觉到了空气中一股十分突兀的气味。
那是一种肉类被烧焦的气味,并夹杂着腐烂的味道。
气味似乎是从张天珏身上传来的,但我看不出他身上有任何烧焦的痕迹,看他疼痛中所表现的样子,应该只是为了他身上那些溃疡的迅速恶化,可是那股焦臭为什么会那么明显,源头又到底是在哪里?
我下意识看向释方,虽然他始终默不作声站在一旁,我直觉他知道些什么。
但没等我开口问,就见张天珏握紧了拳,嘴里发出阵不知是痛苦还是伤感的叹息:“的确,我弟弟会变成那种样子,确实完全是因我而起。
你知不知道,在我第一次发现他会动、会在我吸他阴气的时候敲门似的敲他的棺材时,我心里有多害怕。
简直怕得要死。死人怎么会动呢?我每天想着这个问题,可就是没有答案。
而那个时候,我开始发觉我的妻子,变得跟以往有些不同了起来。
她看起来更加痴傻,甚至会做出许多出格的举动,我不得不像对待一个真正的疯子那样对待她,甚至漠视她,隔绝她。但这做法,无意中却是给她谋得了更多的自由,所以有一天,我发觉她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这个瞒了她二十多年的地方,打开了青池的棺材,像抱着一个活人似的抱着他的尸体。
但更让我吃惊的,则是青池……”
嘴里念出他弟弟的名字,张天珏的脸色不知因疼痛还是自己的话,变得十分扭曲。他将脸埋进掌心,模糊的嗓音透过指缝缓缓而出:“青池活了。他像个真正的活人那样,手会动,会因洛华的说话声和做出的动作给出回应,虽然那些动作十分微弱,可是你知道这看起来有多可怕么,道长?
他明明是具尸体,眼睛都干瘪了只剩下一层皮,可是活生生的。
活生生地咬着洛华递到他嘴边的手腕,咬破了,像喝汤似的喝着她伤口里流出来的血!
可我不敢声张这件事。如果被别人知道了,后果不堪设想,而我所有的一切也都将毁了。
所以我只能把那一天的那一幕烂在自己肚子里,然后一边把棺材和地宫锁死,一边用各种各样的借口把我妻子关在她住的屋子里。
可是没用,无论我怎么锁着她,派人看管着她,她总能找到机会逃出来。
而青池的表现也越来越像个活人,有时候,当我硬着头皮不得不靠近他,吸他尸气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他的目光,在透过他皱成一团的眼皮看着我。
天晓得我有多希望这一切只是场噩梦,直至第一个无辜者死在我面前,我意识到,这的确是场噩梦,一场化成现实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