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你也不会活得很舒坦。”
对一个将死之人,我说话本不应该这么直白。
但在见过他弟弟之后,我觉得自己对此人仁慈不太起来。
所以也就没继续对他推荐痛快的死法,我再度用了点力,猛一下把手抽回,然后看向一旁好整以暇的释方:“和尚,快过来帮帮忙,帮我把他一起抬出去。”
抬出去,交给他的下人们,我此行的任务也算是有了个交代。之后,他是死是活再也与我无关,我是片刻都不想再继续留在这个鬼地方了。
然而释方无动于衷。
于是我示弱,向他指指我受伤的脚:“喂,我一个人抬不动他。”
和尚却依旧无动于衷。
不,也不算是无动于衷,因为他朝我抬了抬他刚才为了救我而受伤的胳膊。
同为示弱,他的显然比我管用,所以我站起身咬了咬牙,忍着张天珏身上那股冲天的恶臭,用手环住他胳膊,把他从地上拖了起来。
然后正要带着他往地宫外走,这时才听释方不紧不慢说了句:“不用费事,他不可能出得了这个地方。”
“……为什么?”他这话让我有些莫名,所以原本没打算听他的。
“自作孽不可恕,他身上背着不可恕之罪,因此琅琊剑能放过你,却断不会放过他。”
“不可恕之罪?”
我愣了愣。以为他说的是借尸续命的事,却听他接着道:“想来你应该早就已经看出,张青池并非是死于疾病。”
他不说我倒是已经忘了,经他这一提醒,我才想起来,的确是这么回事。
张青池并非像李贵所说的那样是死于疾病爆发,而是死于一支从他脖子后面贯穿而入的铁条。这一点,先前我从他尸体上就一目了然,只是后来光顾着保命,早把这件事忘记得一干二净。
而既然释方这会儿突然当着张天珏的面这样说穿,用意似乎昭然若揭。
所以我下意识往张天珏脸上看去。
没等我开口,仿佛觉察到我的目光,张天珏咬了咬牙,忍着疼痛低低冷笑了声:“没错,青池的确是死于非命,呵,他是被我亲手所杀。”
我一呆,所以没防备他趁我一不留神狠狠撞开我松懈的手,挣扎着从我身边退开。
眼盲腿烂,注定他此举只是为自己平添了一些苦头,他刚脱离我手臂,就一头重重跌倒在地上。
疼痛让他浑身抽搐,他却硬撑着维持一个高傲的姿态,就如我第一次见到他时那样,冷冷面对着我的方向,让我不由皱了皱眉:“张天珏,张青池是你弟弟,你为什么要杀死你的亲弟弟?”
话刚问出口,脑中一闪而过一个念头,让我突然想明白了些什么。
而他的表情也似乎印证了我的想法。
他依旧高傲着,倨傲的神情中带着一丝愤怒的戾气:“是,他是我弟弟。”
若不是他颤抖的身体和愈加灰败的脸色出卖了他,或许会让我以为,他之前所有病态的虚弱只是我的错觉。
兴许是因为从我的话里已料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最终结局,也兴许是在说到张青池时,某些记忆激起了情绪中的某种东西,于是让张天珏这会儿说话的样子,有种回光返照的硬朗。
一种压抑过后的愤怒,取代了他原先受制于疼痛的绝望,在短暂的沉默过后,他缓缓回过头,用他那双满是脓水的眼睛‘看’向我:“道长,刚才他从这儿出去时,想必你应该已是见过他了。那么他有没有告诉过你,既然是我亲弟弟,为什么还要趁着我倍受疾病煎熬的时候,去觊觎他不该觊觎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