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顺着执子的手往上,却是一张在风吹日晒中变得黝黑沧桑的脸,和那个乌发不生、象征着四大皆空的脑袋。
和尚,一个和尚,一个坐在落雨院书房里、兀自下着棋的素衣和尚!!
明明只有四十多岁的年纪,大自然的熏陶与佛法的洗礼,却让这位大师身上呈现出一种不可言喻的睿智与圣洁。
年纪不大的小辈们可能不会懂,然而那些经历过法华盛会的信徒们看见这位大师莫不会感到震惊与激动。
慧空大师——坐在羿王殿下书房里研究棋阵的正是那位名震南北的得道高僧,慧空大师!
只是这样一位精通佛法、造诣深厚的高人坐在跟前,那位新晋的摄政王殿下竟然还能若无其事的批阅着奏折,并无丁点上前招呼的意思,就让人有些不明所以了。
一局下罢,慧空大师收了棋盘上的落子,终于先一步出了声:
“老衲先前说的话,看样子殿下是半分都未听进。”
话音不疾不徐,有种入定般的沉稳厚重,然而其中透出的扼腕叹息,却叫人心中一惊,不由得生了好奇。
慧空大师早就勘破世道红尘、看淡疾苦生死,又怎会因俗事而惑,说出这等感慨颇深的话来呢?!
“大师当年可是说了好多,君逸不知大师眼下指的是哪一句!”
桌案边的那人闻言手上一顿,终于从满桌的奏折中抬起头。
嘴角勾了若有若无的笑,迎着窗外射入的阳光,有种远离世俗的飘渺,竟比屋内的那位还像礼佛修行的圣人。
只是这个“天神”般存在的男人,为了手中的权力,为了心中的盛世,却是造下了太多的屠戮与杀孽!
慧空见他这副毫不在乎的模样,不赞同的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
“老衲当年就说过,殿下再这样操劳下去,最多只能再活五年,看样子殿下是当成了耳边风,不仅没有收敛,反而变本加厉,生生将自己折腾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见慧空又提到了那个“生死大限”,秦君逸脸色忽的有些难看,不自主的握拳捂嘴,用力咳了咳。
顿了顿,待喉咙里泛起的不适沉了下去,才摇了摇头,自嘲的笑道:“早晚要死,五年,或者十年又有什么区别?”
“殿下乃人中龙凤,命格不同常人。对殿下来说生为浮屠,死,才是真正的解脱,五年十年自是没有区别!”
慧空大师眼中闪过些许锐利,却忽然化成一种心怀天下的慈悲怜悯。
“可殿下就没有想过,在内忧外患、积废不兴之下,殿下少活的这些年,会让南秦多经历一份怎样的水深火热、生灵涂炭?”
没有秦君逸,没有这位政治奇才攘外安内、改革除弊,就算暂时将氏族的权力削弱限制,这样政令清明的南秦又能维持多久?
十年?二十年?
二十年后,不过是另一个氏族的上位崛起,另一个皇权的丧失与沦落罢了!
秦君逸闻言微微一愣,心有所感,突然变得严肃而认真:“还剩多久?”
一句话问的突兀而又怪异,慧空大师却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眼中浮起一抹惋惜:“多则一年,少则半年。但按殿下这活法,只少不多。”
“半年啊……只要老四能够替小七守住南秦的大门,半年……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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