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前天我遇见了你的一位老朋友,陸敏。”王胖子继续说,斜眼看着郑浩。

“真的?“在什么地方?”郑浩问道。并努力不露出感兴趣的样子。

“在老倪招待的一个饭局上。那次和我在一起的还有个非常出色的小妞，是个模特。”

“你快成观察小妞的世界冠军了,是吧?”

“我的观察可不是浪费时间,老郑。不要扯远了。她走到我跟前说:“我是陸敏,不知道您是否还记得我。我过去是郑浩先生的朋友。’我说记得。谁会忘记她呢?她有一张美玉一般的脸,对吧?”

“她在老倪那里干什么?”郑浩说着坐进自己的椅子里,装出一副厌烦的样子。

“她和一个家伙在一起,一个台湾商人,我估计可能是孙智谋的一个朋友。她说她想见我,因为她对日本版画感兴趣。然后她又问我最近看见你没有。我看她主要想问这个。你知道,女人家说话善于兜圈子。”

“女人难以捉摸。”

“就是这个意思。我说今年四月份在北京见到过你。她问你看上去怎么样,在做什么事。我没使你厌烦吧?”王胖子嘟哝了一声。

“已经吹啦,是吗?”王胖子又问道,声调充满了同情。

郑浩坐直了身子,答道:“早就吹啦。看,老马来了。”

拍卖人老马走上了高台,漫不经心地摆弄着一些纸片,他微笑着向郑浩点点头说道：“咱们回头再见吧。”

郑浩对王胖子说,“咱们一起吃晚饭怎么样?”

“好极了,好象该我请客了吧?”

“不,你已经在苏菜餐馆请过我了。我们七点半到滨江饭店吃饭怎么样?”

郑浩的另一边坐的是来自日本京都的经销商中村先生,这时面带笑容向郑浩欠身致意,郑浩鞠躬回礼。“啊,见到您真高兴,中村先生。你要在这儿停几天吧?”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我要在这几呆到本周末。”

拍卖人老马向厅内扫视了一周,象学校教师等待全班学生坐进好似的,然后说:“女士们,先生们,现在开始。第一号……”

郑浩几乎什么也没听见。前一百号几乎都是日本版画,他不想要,那是王胖子的生意。第二百二十号是他此行的主要目标。那是一幅小小的写意风景画,是用画册中的单页裱成的挂轴,是十七世纪大师朱耷的作品。尽管对这幅画的真伪总有一点怀疑,他仍然想买。一百九十六号,他也有兴趣。那是个对折的桃山时代,的屏风。虽然是件日本作品,但只要价钱便宜,买下后总能找到买主。还有几个号码他也感兴趣,但还早着呢,还有很多时间。

郑浩沉入遐想:这么说,她向人打听过我,她还没有忘记我,正象我没有忘记她一样。但这事已成为过去,不能不结束了,不然两个人的心都要碎了。

他第一次遇到陸敏是在李保成举办的一次新年宴会上,在李保成的芥子园饭馆。李保罗是一个兴趣极大的瓷器收藏家,他每年都要宴请他的朋友们。那年正好郑浩在成都过年。客人中有学者、鉴赏家、经销商,中国人和西方人、日本人大约各占一半他们都很想尝一尝酱鸡和红糟鱼,也同样想见识一下李保成新购进的收藏品。

四川大学杨博士把郑浩介绍给一个引人注目的、漂亮的圆脸盘女子。她乌云短剪、齿若含贝、肤若凝脂、声似金铃,正象王胖子说的她是一块美玉。她的绿色礼服十分合体,愈显得体态优美。她爱好美术,是个小收藏家。交谈中,郑浩发现这个女人谈吐不凡,不仅有才智、博览群书,而且家学渊源也很深。她的父亲是个著名的收藏家。饭后,他们坐在一个角落里谈了很久,分手时,她邀请郑浩去看看她的收藏。

郑浩后来得知,她是一个有钱的香港进口商的遗孀。在她丈夫死后,她一直在成都继续经商。象许多四川妇女一样,看上去比实际岁数要年轻。她已经四十二岁了,比郑浩小八岁。她有个儿子在四川大学读书。郑浩觉得她妩媚可爱,但对她一直保持着冷静和礼貌,因为他知道这样的女人是极其高傲、易于激怒的。看来她也喜欢郑浩。他们以后又多次会面,最后在郑浩必须离开成都时,他们突然出人意料地热烈相爱了。此后他们每天形影不离。郑浩把做买卖的事完全置之脑后了,直到实在不能再耽搁下去时,他才离去。

第二年,每当郑浩来成都时,他们都呆在一块,有一两次郑浩完全为了看她而以小小的托辞坐高铁来成都。他们的感情日益加深,最后结婚的问题就不可避免地提到日程上来了。陸敏坚决不肯离开成都。这里有她的买卖、她的儿子、她自己和丈夫一家的亲属,还有许多朋友。她喜欢成都,虽然她也坦率地承认成都有许多不好的地方,但她不敢说一完全喜欢重庆，首先重庆的热就使她受不了。

而郑浩呢,虽然他不认为自己在某个地方已经深深地扎下了根,但他不能轻易地把自己的业务中心搬出重庆，那里有很好的主顾,他在那里虽没有店铺,但他可以在自己舒适的家里进行经营。那所两路口房子是在房价大涨以前买下的。郑浩觉得那里好似一个中心,无论到武汉、上海还是昆明、贵阳都同样方便。此外,他虽然喜欢呆在成都,但对成都实在没有什么好感。他觉得成都正在堕落,这个城市迟早会被它的舒适和懒散落后。更重要的一点是成都的拍卖交易费收的比例税收太高,他说:我自己四处奔波可决不是为了去填满拍卖行的腰包。

陸敏也不肯让步,她坚定地说:“我不想当你的成都情妇”,她用成都口音说道：“干这种事的年龄已过。我是个古板的人,如果不能正正派派地和你生活在一起,我宁肯什么也不要。”她拉下了脸,冷淡而无表情。她又问:“你懂吗?”

“我懂,”郑浩同样冷冷地说：“再见!”

然而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又经过多次和解,反复谈心和无数次的眼泪。过了将近六个月才算告一段落。但此后每当郑浩来到成都,总要经过一番思想斗争才能作到不再给陸敏打电话。

今天听王胖子这么一说，现在看来陸敏也没有忘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