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风劲急,落英轻薄,中之不易,但不中亦不值得得意。
白乘风不知有没有在听,他吃、他看,每一片肉夹起来都专注地看。
“我一直砍一直砍,日暮时十中其五。我还在砍,一直砍,月升时刀刀必中。我继续砍,一直砍,黎明时一刀两半,左右均等。”大厨自说自话,话音快、节奏紧,叫人心脏剧跳。
他兴奋,这时才换一口气,说出最后一句,“终于,日出东方,我刀法大成!”
那是三日前的事,这番话,他在心里憋了三天。掌柜、小二不好武功,不能分享一朝大悟的激情和喜悦。眼前的年轻人定明白,看他匀称的体型、稳健的胳膊,宁定的眼神,毫无疑问,他在剑法上下过苦功,下过苦功的人会明白。
以刀砍瓣,非做到举重若轻,又能举轻若重的超凡境界不可。但年轻人看起来无动于衷,大厨脸色阴沉下来。
这时白乘风眼中忽然闪过惊喜,他筷子上夹着一片肉,肉片残留一丝,一丝牵连着盘中另一片肉。在一大盘牛肉只剩七八片时,他终于看到这样的“一丝”。
大厨也看到了,双目立即瞪圆。
“那是个很奇妙的境界吧。”白乘风说话了,语音淡淡的,冷冷的,像厅中的酒香,“不过你想明白自己败在何处没有?”
刀王一生只一败,挑战刀圣的那一败。
“为什么会有一丝相连?是刀劲不够透彻,还是收刀早了?那一刀切下时我在想什么?收回时我又在想什么?”大厨的心绪有些乱了,“败在何处?刀圣的刀干净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那“一丝”是希望。白乘风很欣慰,“我不是来晚了,是来早了。再迟些时日,你或有机会取任奏凯而代之。”
话音刚落,他蓦地改口,“不!你没有,你害怕,你心底恐惧着那次失利,你情愿不踏入大成之境。因为一旦踏入,就必须再次挑战他,只有胜了他,你才算真正大成!”
每个字都是一根针,长针短针,许多针聚成一把刀,刀圣的刀,无可匹敌的刀。
大厨脸上如罩一层乌云,目光时而凌厉、时而闪烁、时而狂乱、时而悔愧。显然,他意识海里正进行着激烈的斗争,忽然他定住了,眼神定在一个虚无的点上,失神了。
破绽百出!
白乘风眼中厉芒一闪,大腿肌肉一颤,几乎就要拔剑,但他还是定住了。
不提三日前一朝感悟,眼前这人终究是刀中之王。掌柜在,刀王就在。若有第二条路可走,白乘风绕个大弯也不愿碰上刀王。
语言的刺激绝不能击败滚雪刀王,但能放大那“一丝”希望。白乘风在思量,武者的本能太强烈,此际出手,生理的刺激或令刀王爆发,那样的爆发定是惊天地泣鬼神的。
机会只有一次,白乘风必须慎重。因为慎重,他犹豫,犹豫是伤人的。
耳畔忽然没了话音,掌柜转头,见大厨脸色急速变换,像浓烟滚滚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他察觉不妙,突然道:“年轻人,我问你,你和张巡什么关系?”这是他唯一在乎的问题。
白乘风不答,眼神似散似聚地望着大厨,机会只有一瞬,他必须全神贯注,但又不能引起大厨的主意。
掌柜见状,猛地拍桌而起,喝道:“小娃儿,你知道刀王这个名号怎么来的吗?十八岁挑战刀圣任奏凯,全身而退。刀圣之后,游历江湖,大小二百多战,每战必胜,败尽武林刀客,其年二十岁,被尊为刀中王者!”
这番话如狂风暴雨,又急又劲。
大厨猛地抬头。
白乘风暗叫不妙,正要说话。
掌柜气息雄浑,厉声又道:“这些天下皆知!但你知否,滚雪刀王十六岁尚还混迹街头,十六岁始才练刀。两年,他天才卓越,一日千里,仅用两年便挑上凯旋山,四年便刀中为王!”
白乘风不禁骇异,如刀王所想,他在剑法上下过苦功,下过苦功的人知道,不管刀剑,任何一种兵刃、武艺,两年时间从入门到熟练已是人才,天才者方能精通,但也绝谈不上出类拔萃。
以他自己而言,十二岁习剑,风雨无阻勤练不辍,十年磨砺,运剑方能如臂指使,敢与天下任何高手争锋。而大厨竟仅习刀两年便挑上凯旋山,可谓天之骄子!
“啪!”大厨猛一拍桌子,站起来哈哈狂笑,“我真差劲,还要掌柜激我。”
白乘风顿觉不妙,滚雪刀王的气息疾速攀升,像大山拔地而起,巍峨磅礴,不可抑止。他还想争取一番,厉声道:“二十岁称王,后二十年毫无寸进……”
大厨豪态毕露,一阵狂笑压过白乘风话音,“哈哈哈,一步之遥,咫尺天涯!你小子是没机会领会了。你来得不早不晚,正是时候。来,当我的试刀石,助我再上凯旋山!”虎躯一拔,双目野火熊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