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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木讷的大飞魂魄,抿了抿嘴唇,一言不发。
汹涌的三阴玄火还在不停地冲击黑雾和我,可我的内心却一片混乱。在火海当中飘飘摇摇,似无根之萍一般,几次差点从空中坠落下去。
我感觉到身体已经接近极限,留给我的时间已经不多。少妇看到我脸色惨白,双目无神,眉眸冷漠地笑道:“考虑得怎么样?现在我还能护住他周全,要是再过一会儿,我可就把它丢入千尸鬼炁里了。”
鬼炁为厉鬼身上的能量,单个的普通野鬼身上的鬼炁不多,但厉鬼的能量就已经足够影响人的幻觉。
而千尸已无魂无魄,不能称之为鬼,而应该称为煞。
尸煞!
尸煞本应该充满煞气,可它们聚众后,居然能散发千尸鬼炁。这就说明千尸已经在向尸妖的方向转变,它们继续被神力蕴养,届时从尸体里诞生出新的灵智,等到完全定型,就成长为尸妖,形同于僵尸里的毛僵。
要知道游尸已经能够抗衡天师,在天人与金身巨擘踪迹难觅的年代,天师是修行界顶尖力量,只比游尸差两个档次的毛僵在修行界里很接近中上层次。
上千只毛僵齐现人间,对于整个修行界来说,无亚于一场巨大的灾难。
少妇轻轻地坐在千尸鬼炁之上,鬼炁如一片巨大的云彩,将她托起来。她提着大飞的地魂在千尸鬼炁的边缘上下浮动,像要随时将大飞的地魂丢入其中一般。我牙关紧咬,身体飘摇晃动,已是崩溃边缘。
一股难以名状的愤怒从我内心迸发出来,有那么瞬间,我居然有种鱼死网破的想法。可我还是凭借着巨大的毅力忍了下来,我的情绪影响我的身体,阳气四溢,我的身体宛如要炸开。
就在这刹那,我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性别难辨的轻语。
“照她的吩咐去做。”
我感觉到身体一震,有一股奇异的能量涌入我的身体里,将我即将崩溃的身体稳固住,把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
我沉默了很久,抬起头对少妇说:“好,我可以帮你对抗三阴玄火,可我要是做了,你食言呢?”
少妇正色道:“签订魂契。”
我微微动容,点点头道:“可以,也只有魂契才能打消我的疑虑。”
少妇的眉心裂开,从里面飙出一道黑光,向我的眉心射来。我没有躲避,这是她裂出一道魂魄,与我的魂魄纠葛在一起。签订魂契,若是一方不履约,拿来签订契约的那道残魂就会烟消云散。
对于人类来说,三魂七魄,无论少哪一魂哪一魄,都会让身体出问题。轻则丧失记忆,智力下降。重则变成植物人,从此昏迷只能靠仪器维持生命。
而对于厉鬼,魂魄比人类更加重要。因为人类还有一个躯壳,能够维持剩下的魂魄不散。可厉鬼的本体就是魂魄,要是不履约的话,就相当于从身体上砍肉下来,造成的损害比人类更大。甚至一个不稳,厉鬼魂魄本体也会灰飞烟灭。
那黑光与我的灵魂纠缠在一起,有那么一秒钟,我居然清晰地感觉到少妇的魂体掌握到了我的手里。但我知道这是错觉,签订了魂契,在履行完契约之前,谁都不能动双方的灵魂。
一动,就是契约反噬,未伤人先伤己。
我深呼了一口气,要想覆灭三阴玄火,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不过我也有办法应对,三阴玄火的燃料来源是一地的曼珠沙华海。毁了这片海,就能毁掉三阴玄火的根基,让它成为无根之萍,自然熄灭。
少妇是厉鬼之身,她做不到拔草出根,我却能做到,只是稍微麻烦一点。
我从虚空中落下来,站在了火海里。火海与海重叠,三阴玄火专烧一切邪祟妖魔灵魂等物,却不烧阳间实物。茫茫蓝色火海里,白色娇嫩的彼岸随风摇摆。我立于海里,转头看了眼大飞离去的方向。
那年下雪,东极观的后院堆起了一层厚厚的雪。
我的朋友不多,只有三个。
他们一个出现在春天,每年三月阳春开,风从南方来,甄一一的父亲都会带她上山住两个月。
一个出现在夏天,大飞的爷爷在每年七月准时过来,和我师父饮茶下棋。
一个出现在冬天。
四川是个盆地,雪下的少。即便是偶尔下雪,也只是片片雪,持续时间很短。有一年,青城山下起了鹅毛雪,我开心地在后院堆起了雪人。它是我的第三个朋友,不像甄一一和大飞,它有时候几年才出现一次,我很珍惜它。
我堆了两个很大的雪球,将它们垒在一起。用土豆给它切了个鼻子,用树枝做它的手臂,用手指在它脸上画了一个笑脸。我问它,雪人雪人,你愿意和我做朋友吗?
它的手臂在风中摇摆。
过了不到两天,冬季的大雨落下来,它被打得支离破碎,在雨中快要化掉。
我站在雨中想帮它支撑起来,可它散架倒了。
那天,我哭了。
整个冬天,我都郁郁寡欢。我问师父,这世上有恒久的友谊吗?
他笑着点点头:“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