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梁州其实与别处并无不同,这座大城因为靠近大山,所以里面最多的便是山货。但其时天正下着雨,所以路上也没有多少行人。在荣禄街一座大宅里,此时却灯火通明。原因无它,只因刚才有人送了一张纸条过来。
送纸条,这相当随意的做法,但偏偏对方便这样做了。打开一看,里面字里行间口气是高高在上的。
“明天午时莅临贱处,请早作安排!”落款:许!
这算几个意思?许又是谁?虽然没有明言,但几乎所有人一看到这张纸条便明白了里面的意思。重点是,“早作安排”四字。早作什么安排?这里面的意味未免太深长了。
大堂内,济济共坐了十三人,个个面面相觑,默不作声。那张纸条很快在众人间传完了。
大梁帮其实算是一个保镖帮派,经常干的活儿便是替那些商家保镖护航的,虽然自己也兼着山货的买卖,却并不是主业。
有人长长地叹息了一声,“这许家是越来越嚣张了,完全不把我等放在眼里。”
有人猛地拍着桌子,愤愤不平地骂道:“干他娘的,这许纯良太他妈可恶,明天他敢来,老子将他的头拧下来当球踢。”
“这许家怎么回事?咱们大梁帮与他向来无冤无仇,他干嘛要来寻咱晦气?明天一定要好好问问。”
坐在最上首的人名叫韩业,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身穿藏青色长袍,身材瘦削,一脸精干,乃是坐的大梁帮头把交椅。他摆摆手,将众人声音压住。“诸位稍安勿躁,大家看了那纸条,想必也明白了,那许家此番前来必是不怀好意,今晚请大家过来便是要商量个对策,明天该如何去应对那许家?”
“能干啥,就是一个字:干他娘的!”
“呵呵,许三哥,你先歇歇气,若是大家伙决定干,明天一定少不了你的份。”
“用不着吧,那许家难道还能把我们怎么办?凭我们在座十三人的实力,他一个许家恐怕还吞不下,诸位何必如此紧张,依我看,诸位不如散了回家睡个大觉,明早起来起码也有精力应付事情。各位觉得怎么样?”
有人嗤笑一声,“喂,我说大员外,你老心倒是宽,你能睡得着我倒佩服你,我反正是睡不着。”
“是啊,至少得商量个态度出来,也好有个准备,不至于到时未战自家便乱作一团。”
“李大哥说得有理,咱们得商量个章法出来,是战是和该如何应付。我想问问诸位,在座有谁对许家实力有比较清楚了解的?”
各人彼此看了一眼,均摇了摇头。那许家这几年来向少出手,又有谁会知道他们的实力,倒是己方这里经常压镖走镖,过了许多刀口日子,让人家摸得清清楚楚。
那人长长地叹了口气,抚着手掌,“这可难办了!”
“有什么难办的?大不了就是干,怕他娘的?”
“吴大哥,难道你对那许家有了解?”
吴大哥其实名叫吴不凡,他苦笑一声,摇摇头,“很抱歉,在下其实对那许家同诸位一样,也不了解。”复又转过头,道:“帮主,我想我们得做最坏的准备了!”
“哦,此话怎讲?”
“诸位想必听闻一个消息,那许纯良最近不是向剑圣大人下了战书吗?”众人点点头,纷纷附和,“是有这回事!”
“约战剑圣大人,同时又把手伸向我们这里?这说明了什么?我想不用明言,大家已经知晓是何意思了吧?那许家如此大动干戈,四处出击,其志不小,大有鲸吞梁州之势,想我大梁帮乃梁州第一大帮,乃是挡在他许家称霸路上的第一个碍脚石,必是他许家除之而后快的。”
“这…不会吧,难道他想称霸整个梁州,那许家野心如此之大?他办得到吗?”
吴不凡苦笑一声,“恐怕还不止于此呢!你可有想过那四千里开外的开阳陈家,五年前,它可是默默无闻的,现如今不是霸了周围四五个州郡,现在实力还在不断往外扩呢。未知是最可怕的,对于许家我们便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许纯良这几年去了哪里,师承何人,又不知道他背力势力是谁,这许家这么多年的蛰伏又培养了多少力量,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啊。所以,我建议要做好最坏的准备。”
众人脸色都很难看。
“吴老弟,不用如此危言耸听吧!你这样可会让我失眠的。”众人笑了起来。吴不凡苦笑一声,“在下也希望是我估错了!”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韩业沉吟半晌,试探道:“吴老弟,依你看战的话我们有几成把握?”
吴不凡沉吟了一下,比了三根手指,“属下曾仔细计算过,最好的成算是三成。”
“才三成?喂,吴老弟,你莫不是许家派来做奸细,专门吓唬我们的吧?我们可是从不被吓到大的!”
这话说得就有些严重了,但那人是许三哥,却没人深究。
“许三哥说笑了,三成还是往最好里算了!其实我想说的是一成。”
“什么?吴老弟,你当我们在座所有人都是吃素的?”
“那你看有没有和的可能?”
“有,最大的可能便是我们并入许家!成为许家的属下。”
“该死!”
韩业长长地舒了口气,摆手让那吴不凡坐了回去,又压了压,让诸人静了下来。吴不凡的话虽然颇有些道理,但许多人是不信的,一成,未免太长他人志气了。那许纯良何德何能,敢灭了他们大梁帮?韩业皱着眉头,双眼在各人脸上扫过,沉思不语,其它人便也在那里皱眉,一时之间倒沉静下来。
如今之势,最大弊端便是敌情不明,最是被动,之前虽然也有留意,但许家水深,竟是无从下手之处。现在时间紧迫,作最坏准备也许是最好的选择。思量已定,韩业又抬起头来,淡淡扫了众人一眼,“诸位,我想局面已经很清楚了,看来那许家已存了灭我之心,是战是和不知各位有何主张?”
“战,老子可不想当许家奴才!”
“何必呢,未必如此绝望!”
“帮主,事情真到了如何地步?”
“战!”
“和!”
“诸位,现在便已言和未免太早了?说战未免太悲观,那许家还没来呢,我们总不能自己就乱成一团,这成什么样?不是让人家笑话吗?依我之计,咱们还是先沉住气,等明天再见机行事,到时要战便战,要和便和,大家一起同进退,如何?”
“对,吴老弟说得有理,我们不能自乱阵脚,那许家有何可怕的,不过是捕风捉影,自己吓死自己。”
“说得好!”
“好吧,诸位心意我已明白,若然无事自然大吉,若那许家真的不怀好意,我们也不必怕,到时大家一起应付就是了,我们大梁帮虽然不是什么名门大派,却也不是软柿子随便让人家捏了。不过,凡事得作两手安排,从现在开始,全帮开启一级战备,尽快将周近可用人手全招回来,若然真如吴老弟说的那样,咱们还是得留一手,不能把根断了,大家今晚回去好好安排一番,明天咱们一起共候许家大驾。”
“帮主明断!”
“既然如此,各位就散了吧。”
“是,帮主!”
雨,停了,太阳在早上露了一会头,又被突如其来的乌云赶走,看着那黑沉沉的天空,恐怕这雨还是要下的。
临近午时,大梁帮总部一片沉默,几乎所有人都到了,集中在前院。看着那黑沉沉的天空,有人愁眉不展,“大哥,午时了!”
“开门!”
许三哥大喝一声,门边两个手下将门拉开,所有人都凝神戒备。但见院门外一片静寂,长街上空荡荡没有一个人影。横风扫过街上,几片树叶随风而落,又被卷着飞远。
“所有人不要慌张,打起精神来,莫要被那许家小视了!”
“是!”
“嘟!”话声刚落,一杆小小旗子越过院墙,直直钉在屋檐横梁上,上面一个黑色“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