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后来还生了一对龙凤胎,极为圆满。
楮知忆睫羽轻颤,想到外公谈及当日事时万般艰酸,垂眸掩去寒意,莫不作声。
管事的只道她迟钝,便提醒道:“这是太太,知忆小姐,叫阿妈。”
母亲者,可有生恩,或有养恩。杜月兰与她无生之情无养之恩,哪里配得上这一声“阿妈”。
“别为难孩子了。”杜月兰和蔼地接过楮知忆手里的箱子,“快进来。”
“嗯。”楮知忆低低地应了一声,踏入了高高的门槛。
楮家的大厅极为奢华,样样都是西洋货,成套的意大利家具,在空中垂荡着层层水晶流苏的西洋吊灯,绚丽耀眼。
“你就是跟着仵作长大的楮知忆?”一个剪着学生头圆脸的女孩子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楮知忆,满脸的嫌弃都溢出来。
“知月不可无礼,这是大姐姐。”杜月兰嗔怪着,向楮知忆赔笑道,“这是你三妹妹,还小,知忆不要怪她。”
楮知月是姨太太生的,今年十四岁。
十四岁,还小么?!
楮知忆十三岁就已经接了外公的差事,成了麓山的仵作。
楮知忆接过杜月兰递过来的茶碗,敛下眸子:“不怪。”
“知月,作业做完了么?一会先生回来就开饭了。”管事的在一旁提醒。
楮知月冷嗤一声,转身上了楼梯,那一句“土包子”清清脆脆地落到楮知忆耳内。
杜月兰本欲再说几句,见楮知忆静静的喝茶恍若未闻,只道她没听见,便招呼她吃点心,低声细语地同她说着话,宛若慈母。
楮知忆话少,杜月兰问一句她答一句。
杜月兰便得了和管事一样的结论,乡下养大的孩子呆笨迟钝好拿捏。得亏生了这样一张脸,不然那边恐怕还真看不上。
幕色下时,楮正良下班回来了。
楮正良乘坐一辆黑皮轿车,有专门的司机。
他下车时,杜月兰带着楮知忆楮知月站在门口迎接他。
他穿着一件玄色风氅,里面是浅蓝色竖条纹西装三件套,系着黑色的领带,内搭的马夹口袋上坠着金表,金色的表链悬在西装领子上随步摇曳,斯文洋派。
“知忆,这是你阿爸。”杜月兰笑着对楮知忆道。
楮正良脚下一顿,看向楮知忆斯文的脸上有几分震动。
楮知忆穿的是前清传盛行的立领宽袖袄裙,两条小辫子自耳根束起与如瀑布的长发一起垂在身后,她五官生的极精致,一双眸子更是分外灵动。就那样双手交叠身前,静静地站着,像极了工笔画里的小姐,别致体面,
那样是一种中华千年传承的美,与时下洋流入侵的美极不相同。
“是知忆啊。”楮正良打量着楮知忆,肃穆的眸中闪着几分喜色,“好,很好……”
楮正良极为满意。
晚饭的时候,楮知忆见到家里所有人。
杜月兰的龙凤胎姐弟,与少帅交好的楮知妍和一脸斯文的楮知韶,还有那个很瞧不上她的楮知月。
“这都什么年代了,现在都破封建,你怎么还梳五百年前的头发?”楮知月看着楮知忆的头发嗤笑。
楮知月知道楮知忆此行目的,心生嫉妒。
她也想嫁给那个少帅,哪怕城里人把他说得再不好。
楮知忆低头吃饭,并不接话。
《洗冤集录》也是几百年前的,至今沿用。可见五百年前的东西并非不好。
楮知妍笑道:“忆姐姐这样也好看。”
楮知妍的头发是烫卷的,用红色灯芯绒的发带束着马尾,像无声的风铃,十分精致。
楮正良看着楮正妍满意地点点头,看向楮知月道:“小小年纪如此尖酸,学都上哪去了。好好跟你二姐姐学学。”
楮知月这般年纪正是叛逆的时候。认定一切因楮知忆而起,当晚便要给楮知忆一个下马威。
楮知忆放下碗筷瞬间,便见楮知月飞快地低下头去。
十四岁的孩子,还不太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
楮知忆经年累月验尸,除却死人,见过最多的便是罪犯。
楮知月今晚要犯罪。
孩子们的卧室都在三楼。
楮知妍和楮知月的刻意挨着共用一个阳台。楮知忆就住进了剩下和楮知韶共用阳台的房间。
佣带将楮知忆的行李送到房间,对她道:“知道小姐要回来,先生特意让重新刷了房间,里面的家具都是新的。”
确实是新的,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沥青味。
佣人走后,楮知忆直接走上阳台,敲开楮知韶的窗户。
楮知韶模与楮正良极为相似,只是书卷气正重些。斯斯文文地戴着眼镜,看着窗外这个刚来的大姐,迟疑地叫了一声:“大姐?”
“嗯。”楮知忆淡淡地应了,理所当然地受了他这个称呼。望着他双目灼灼,“我看到一只蟑螂,害怕。今夜可换房睡么?”见他犹豫,接口道,“你若也怕蟑螂,那不必换。”
说完,做势便要从窗前离开。
“我不怕。”楮知韶连忙叫住她,“我跟你换。”
楮知忆撑住窗户,正要跃入楮知韶房内。略一沉吟,转身回屋搬了张椅子放在窗前,爬着椅子跳到房内。
这家里人人目光闪烁,并非善类。外公教她出门在外,需得藏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