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点钟阿简就醒了，他还要赶去贵阳的客车，从烽息县客车站坐到贵阳金阳客车站，再从金阳直接坐到仁兴就好。吃了母亲做的糯米饭，叮嘱了母亲一些小事，母亲目送他坐车离开了烽息。

为什么母亲在这里，阿简还要去外婆家呢？这话说来就长了。

六年级时阿简的父亲因为脑出血抢救无效后去世，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母亲在私人医院上班，勉强维持家用。舅舅同情阿简妈妈的遭遇，向外公提议，在外婆家分好的土地上为阿简家建一栋房子，舅舅和外公出钱，母亲找院长借了一些，总算把两层半的房子建好了。随后，母亲用五年把修房借舅舅们的钱还完，加上几年的房租，家里的经济终于好转。

母亲工作的私人医院被卖掉了，新的院长也不要母亲，母亲便自己考试考到了烽息县的医院，苦了一辈子终于进了体制。母亲在那边住的地方很小。外公打理房租，把下面2层租出去，阿简和母亲住三层楼的小半层，像阁楼，有小天台，而且挨着外婆家和大表弟家。所以阿简放假了才要回这来。与外婆，舅舅一大家子一起吃饭，帮助做家务，和小表弟与表妹出去玩。

到金阳是近8点了，阿简买票，过安检，找到车子，坐好，又将是一段旅程。

说是旅程，但也只是一路看，拍拍照，几乎没有互动。没有互动的旅程真令人不爽。

巴士刚出贵阳不久，天就变了。黑云密布，雷声时鸣，客车滑入雨幕，车窗上水滴畅游。过了大概一个小时，雨停了，云渐散。一脉脉绿浪从身边扫过，错落不一的村庄目送客车的轨迹，层层山峦起起落落，雾舐峰浪，云翱远天。

看着看着，阿简睡着了。在梦中，他站在湿润的青苔地上，微睁双眼，任由周遭淡蓝色雾气的凉舌轻轻地舔着他的睫毛，他的视线透出雾岛，有一丝弧线在远山下勾回，就像初次见面时阿豪对他的微笑。雾中的凉意骤减，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传来，感觉是跳弗拉明戈，又要轻慢得多。一个身影模糊显现，脚步声越发清晰。一个男人走向阿简，双脚打着奇异的拍子，容貌一点一点向阿简绽放。阿简看着眼前的男人，想起了宋代的一首诗：

积石如玉，列松如翠。

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阿简想凑近一点看他，但是一点力气也没有，只是呆呆地站在那，任由雾气包裹全身...

车子微微颠簸了一下，却足以把阿简震醒了。过安顺了。

进入贵州南部，尤其是西南部，所见愈发亲切。

乌云未散，天上的云峰，地上的峰林，倒像镜子。

阿简直起身，喝了点水，继续看向窗外。

景致一如既往的好，山秀水清，天阔地绵。巴士在轻微地颤动，窗玻璃也颤得手指发麻，阿简的手指在玻璃上有节奏地轻敲，正是此刻耳机中的《silent movies》(aquilo)。

到晴隆了。阿简眼前一亮，

乌山坐头，鲸吸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