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愣在原地，胜邪轻佻的话语回荡在他的耳边，忽的又想起了前几日她说的话：这种故事你也信，真够蠢的。

“不得好死！”少年的脸上出现了一丝红晕，咬牙切齿地瞪着她。

“嘁，行了，人我送回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小叶子若是没事便来我那院子中多陪陪我吧。”胜邪笑着起身，一尘不染的白裙轻轻拂起，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一般。

叶瘪瘪嘴，将头扭到一边索性不去看她。

昀笑着摇摇头，目送少女离开，顿时大堂安静了下来，叶退到一边随意地翻阅起书来。

“二叔不必担心我的。”突然叶冒出了这么一句。

昀愣神，暗道这孩子太过聪明，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别想了，我不过是想让你交个朋友罢了，你也不好总是一个人。”

少年咬了咬牙，低头不语。

要是自己的腿——

“我回房了。”少年的脸色微冷，找了个下人推自己离开，只留得昀一人独自伤神。

······

入夜，大门紧闭的玉灵堂突然灯火通明，后院内传出一片嘈杂，昀穿着一件亵衣，肩上披了件长袍在下人地带路下冲进了叶的房门。

“小叶！小叶你怎么？”

床榻上一个瘦弱的少年极其痛苦地抱着自己的身子，身上的亵衣已经被染黑，白皙的肌肤冒出了肮脏的黑色粘液，原本美得像个精灵的小少年此刻却像个从污泥堆里出来的怪物。

那张脸已经被污秽弄得看不清原貌，五官也因为疼痛扭曲在一起，昀看着少年这幅模样心中焦急，可无论他怎么把脉也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个样子。

“二叔！好疼！我好疼啊。”少年的面部狰狞着，上半身激烈地挣扎，然而下半身却没有半点知觉，这让少年的动作呈一种极其诡异的模样扭动，少年的小脸已经湿润，他分不出哪些是汗水哪些是泪水。

昀从未见过少年这幅模样，心中更加焦急，将面前的少年紧紧的抱在了怀里想给他一点安慰。

叶颤抖着挣扎着，下半身的麻木让他更加清晰地感知到自己是个瘸子的事实，精神和身体上的双重打击让他痛苦得几乎要晕厥过去。

“胜邪呢！你们去将胜邪找来，她一定有办法救小叶的！快去啊！”昀激动地朝着下人大吼道。

一旁的下人已经被吓得愣住，听见昀的怒吼顿时一抖：“是！”

“不要！不要去！是她，她给我吃了一个白色的药丸！是她！”

叶痛苦的吼叫让昀彻底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件事跟胜邪有关。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她为什么要这样做！”昀将少年紧紧地搂在怀中，此刻除了焦急却没有任何办法：“去！把胜邪找来！若真是她做的，我就算拼了命也要她万劫不复！”

昀的声音十分颤抖，手臂的力度又加大了些，他如今就只有小叶一个亲人，这是他大哥唯一的孩子，从小便被他好生护着，虽双腿已废，但好歹还是活着的，只要活着，他便会全力给他想要的东西，可现在他却开始怕了，一向坚强的小叶露出这般痛苦的表情，他真的开始怕了。

下人们从来没见过自家主子这般愤怒的时候，纷纷吓得颤抖起来，正当他们打算离开去找胜邪的时候，身后却突然安静了下来。

“小叶？小叶你醒醒！”昀轻轻摇了摇怀中的少年，然而他已经没了动静，好在脉象一切平稳，应当只是睡过去了。

看少年已经没事，昀也松了口气，急忙让一旁的下人来给少年沐浴。

这一夜玉灵堂上下都十分疲惫，昀也因为担忧一整夜都守在少年身旁，而床榻上的少年却没有醒来的迹象。

第二日清晨，昀被身边的声响惊醒，睁开眼的一瞬间急忙向少年看去，叶已经醒来，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看着自家二叔一直在身边守着觉得心中愧疚：“二叔。”

“小叶，你醒了就好，身上哪里还不舒服？”

叶露出一个惨白的笑容说道：“我没事，已经好多了。”

“那就好，你饿了吧，我让下人给你做些吃的。”昀面色柔和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随即起身向门外走去，然后少年却忽的拉住了他。

昀疑惑地扭头看去，只见少年脸上呆愣，瞪大了双眼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二叔，我，我的腿有点痒。”

“什么！”

昀顿时震惊地望着他，二人反应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眼眸中有种莫名的激动。

叶的腿已经废了十年，下身早就萎缩没有知觉了更不要说痒，可现在小叶的腿竟然又有反应了。

“小叶，你试试能不能站起来。”昀将少年扶住，慢慢帮他移动着，少年点头应声，用尽全力然而下半身却没有移动半分，过了许久，少年已经大汗淋漓，但身体依旧是那个样子，顿时心中不禁有些失落。

昀笑了笑，手掌抚上了少年的脑袋：“没事的，起码你的腿已经有感觉了。”

这个消息对他们来说已经十分欣喜，原本以为叶的腿已经不可能治好，可现在起码有了一丝希望。

吱——

房间的门被打开，掌柜的突然从外边走了进来。

“主子，胜邪姑娘来了。”

房中的二人一愣，终于清楚叶的腿应该就是多亏了胜邪，又想起昨夜他们的怀疑和怨恨，顿时觉得愧疚万分。

“快将她请进来，准备茶水糕点。”昀语气激动地说道。

很快胜邪便跟在掌柜的身后走进了屋子，看着面前疲惫的两人心中了然，面上的表情却微微有些冷冽。

“看来昨夜的玉灵堂不太平静啊。”胜邪的脸上依旧是笑着的，可语气之中却多了一丝疏远。

昀并未多想，急忙起身向胜邪道谢：“多亏了胜邪，小叶的腿已经有了知觉，这么多年终于有了一丝希望。”

“客气了，方才你们玉灵堂的那些个下人可是一脸恶相想要吃了我的样子。”胜邪随性地坐在一旁，她昨日已经猜到叶服了药会有剧烈的反应，所以今早才打算来看看，方才见那些下人的模样看来已经是怀疑到她身上来了，虽在情理之中，却不是什么让她开心的事。

昀闻言顿时有些尴尬，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胜邪挑眉，脸上的冷意收了起来换上了一抹随意的笑：“与你开个玩笑罢了，我今日来就是看看叶子的腿，老规矩，你出去吧。”

胜邪医治时不喜欢身旁有人在，这昀是知道的，见少女恢复了平常的笑顿时了然，又道了声谢才关门离去。

胜邪坐在床边捏起少年的手腕，知道脉搏平稳也稍微放心，毕竟那药丸只是初级试验品，万一有什么副作用可就不好了，看他一脸惨白的模样看来昨夜受了不小的罪，她本就对这种美少年有好感，这么一下子竟多了丝不忍，脸上的笑容也愈发柔和了起来。

“对不起，昨夜，我以为是你——”少年的声音传入耳边，与平时的清冷不同，多了丝软濡和歉意，倒是让她想起了宫壮壮那小子，每次犯错他也会这般低下头小声喃喃。

胜邪笑出了声，习惯性地抬手摸了摸少年的脑袋：“你昨夜受罪也的确是因我而起，所以不必觉得抱歉，我即将你当做朋友，又怎会这般小气。”

少年微微一愣，胜邪轻柔的声音传入他的脑海之中，朋友这陌生的两个深深地刻在了他的心上，冰冷少年立刻变得腼腆起来，没有血色的小脸硬生生地给憋红了。

胜邪觉着好笑，在这么下去这孩子该贫血了。

“你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但是你的腿虽已经已有轻微的知觉，但长达十年的麻木也没这么好治愈，而且你小腿的肌肉已经萎缩，就算能够站立也保持不久，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正常人的样子。”

叶闻言愣了，在脑海中细细回味着少女的话，过了半晌才呆愣地开口道：“我，我还能站起来？”

胜邪歪头望着她，这下子轮到他疑惑了，她过来就是治他的腿的，不能站起来她还来干什么？

“不然你以为呢？当然能站起来了，不光能站起来，只要好好调理，练功舞剑都没问题，你要是愿意还能进宫当个将军。”

叶又愣了许久，数秒过后麻木的小脸终于有了反应，一丝晶莹忽的从那张白皙的脸上滑落，叶抖了抖身子，急忙将自己埋在了被褥中，声音有些急躁地吼道：“你，你先出去。”

胜邪挑眉笑着，见这人一时半会儿也没打算将脑袋露出来，只得起身向房门走去，关门只是她瞟了眼床上微微发抖的少年，脸上的笑容更加柔和。

回到大堂，昀已经坐在柜台中开始处理事务，然而他的脸色却差到了极点，手上还有一张泛黄的信纸。

胜邪慢步走近，昀回过神来看着胜邪，之前那激动高兴的情绪已经悄然消失：“兰草傅的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