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叶士开书生之见,邵雨亭既是不愿伤了彼此之间的情谊,也是因为许多机密,以叶士开的身份也不便知道,何况就连他自己也是辗转得来的消息,未见得十分确切,更不敢声张。不过与叶士开见了这一面,倒是坚定了邵雨亭结交陈散原的决心,不过他几番思索,觉得这件事实在也不必自己出面,由叶士开居于台前正好,他隐于幕后,进退之间从容得多,何况许多自己不便去做的事,正好金陵之中认识叶士开人的不多,由他去做也更合适。
邵雨亭得来的消息很多,只是真假难辨,所以只有回到他新近才买下的宅院里,细细推敲才能有个计较,因为所得的讯息不乏前后矛盾之处,不好生印证,难以有所结论。于是辞别了叶士开,孤身一人在布置精洁的厢房中运笔如飞,这是邵雨亭做事的习惯,不过他亦很小心,等思量有了结果,这些纸张势必付之一炬,不会留下任何的痕迹。
此刻邵雨亭案上的书笺层层叠叠,看似凌乱,其实他自己心中倒很清楚,讯息按照日期由远及近,最近的一份,写的是皇帝车驾的行踪。按照宁王的安排,皇帝原本是最先从梓潼出发的,但正如事前刘文静所担心的一样,皇帝的身体根本无法负担这样长途的颠簸,所以行到半途,在沂州就又病倒了。沂州是南北之间折中的地带,气候宜人原本十分适合皇帝休养,但宁王觉得那里距离前线仍是太近了,不能确保车驾的安全,只是他人在梓潼,不愿武断,更怕强行启程,皇帝突有不测,自己的责任更重,于是和俞英泰商议,决定重兵保护之外,让其余人等先到金陵,同时用了暗度陈仓之计,皇帝人虽留在沂州休养,车驾却仍旧一路南行,表面看上去不曾有丝毫耽搁,这当然也是为了迷惑易君瑾的而故布的疑阵。
所以邵雨亭收到的这一份讯息实则是假的,讯息上写皇帝车驾已到扬州,休整几日便过过江南来。邵雨亭却注意到,近来由金陵征发的军械辎重,有半数都运往了沂州。沂州虽是南北之间的要冲,也是一座要塞,但此刻并无大的战事,距离前线还有数百里之遥,要说在此地周转,似乎又多此一举,沂州是往来南北的一个大码头,但水路便利,大可以放舟直趋梓潼,毕竟那里还有数十万军民,对朝廷来说也更重要。而邵雨亭手中第三份消息,则更让他确信,沂州必是有大事发生了。因为近来金陵许多药铺都收到总督府的命令,集中了一批名贵药材运往沂州,随行的还有几名成名已久的江南医家,这样的阵势,绝对不是补充军医这么简单了。
邵雨亭因为尽管物资,所以无论是军资调用还是医家北上都瞒不过他,这两台毫不起眼的消息汇集在一起,使他心中渐渐有了一个答案,在扬州的车驾也许根本就是空的,皇帝本人实际是在沂州,而且病势沉重,不得不征召四方名医一同诊治了,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也为了避免人心摇动,这才秘而不宣。这个想法很大胆,因为此刻金陵城中多数的人都在为着接驾做准备,也很少会有人去怀疑那每日总督府张贴的布告上写着的帝君不日便要驾临金陵的消息。但如果这猜想是真的,邵雨亭心中不寒而栗,因为此刻的沂州根本就不是久留之地了。
当日帝都城下,靖北与天策两军激战正酣,这才给了宁王等人脱出帝都的机会。靖北一意入主帝都,而天策亦是寸步不让,尤其冯聿林亲自带领心腹早易君瑾一步杀入禁宫之中,正在全力搜索传国玉玺的下落,故而传令城外的天策,务必拦阻靖北入城。
但冯聿林自以为处置周密,然而仍是百密一疏,易君瑾麾下万余云甲步骑,所向披靡,并非天策想要阻拦便能阻拦得住的,在云甲军冲击之下,天策无法固守帝都九门,眼看靖北大军就要冲入城中了。冯聿林没有想到靖北的攻势如此犀利,不过他在禁宫之中毕竟不是一无所获,在勤政殿他灵光一现,觉得皇帝会将传国玉玺放在当年授读的内廷书苑之中,立刻率部去搜,竟真的将玉玺收入囊中。
原来冯聿林久在帝都,对朝野秘辛多有所闻。当年先帝在时,对储君人选颇多犹豫,尚是皇子的皇帝蒙授业恩师点拨,颇收揽人心,同时深谙扬长避短之道,最终让先帝仍旧割舍爱子,遵照长幼之序,立下太子。皇帝登基之后,对授业恩师当年襄助之情,十分感念,除了叠加恩荣之外,更恵及子孙,那师傅一门荣耀皆因此而来,羡煞了帝都中不知多少世家。冯聿林猜想皇帝饮水思源,如今君临天下,都因当年在内廷书苑之中授业恩师一番悉心教导,如今恩师已然作古,唯有常到书苑故地,一解哀思,而天下至宝既然不在日常理政的勤政殿,未尝不会存放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