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叶奇瑜上前行礼,正欲说些什么,却被章绍如阻止了。
“君瑾如何不上前来?”
一直站在最后的易君瑾,听到章绍如如此说,这才上前道:“爵帅别来无恙。”
叶奇瑜与易君瑾虽然并称双璧,但易君瑾不是章绍如门下的弟子。易君瑾少年聪慧,科名早发,只因针砭时弊方才不得重用,章绍如识拔其于微尘,确实慧眼识珠,等到易君瑾成为独当一面的将领之后,颇有建议章绍如将其收归门下以为臂助,甚至易君瑾自己也曾有此意,但章绍如心中对门户之见戒惧甚深,不愿部属因此师门关系将来结党,何况他亦深知,易君瑾的才具不过初显峥嵘,将来前途,未可限量,所以也不愿用师门来拘束他。
“有道是江山代有才人出,君瑾,你又何甘于始终隶我麾下,将来你我并肩为臣,亦未可知。”彼时章绍如是如此说的,易君瑾自然感念,只是想不到当初所言与如今的情形,相差已不可以道里计,易君瑾确实不必在追随章绍如的背影,因他已然要开创属于自己的天下了。
“我不在云州而来此处,想来也出乎你的预料吧。”
“如此行事,确实不像爵帅往日作风。”
“其实你在云州时就已布下疑兵,那时既然已经中了一次计,雍都的疑兵,你总该知道拖延不了多久的。”章绍如也正是在派出叶奇瑜之后,觉察出这数月平静的局面之下隐藏的不寻常。当日云州城下,易君瑾就曾以疑兵之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如今何尝不会故技重施。特别是收到叶奇瑜寄回的探报,雁门关根本就是一座门户洞开,毫无防守的关隘,那么这几个月以来,易君瑾更加不会困居雍都,按兵不动了。主意既定,立刻点兵,大军顷刻便向雍都开拔了,一到果然,雍都早就已经是一座空城了。
“雍都远在边陲,苦寒之地如何久驻大军,爵帅既然已经来了,我自然也不必再吝啬这一座城池。”事到如今,易君瑾也觉得没有隐瞒的必要,当初计划,原本就是要引章绍如率兵出关,目的既然已经达成,沧澜关又还在自己掌握之中,施行自己计划的时间已然是足够了。
“我早知你志向,绝不会是关外这一隅之地,若是寻常人,千里沃土,裂土封王倒也足够了,但你令人死守沧澜,无非还是想让朝廷始终盯着关外,而无暇他顾。”
“爵帅到底是好眼力,只是不知道朝廷中还有几人能看透这一点。”易君瑾一边说着,一边看向陶立,“陶会长,我等皆是远来之客,不知道你这位主人准备如何招待啊,还是说,身为骁骑属下,你要请爵帅先行定夺。”
“易少帅误会了,在下虽是骁骑出身,此时不过事急从权方才着旧日甲胄,陶某早就有言在先,商路之上,陶某始终只是个商人,只要是来谈生意,无论是靖北还是骁骑,甚至章爵帅本人,在陶某这里都是一样的。还请诸位先行入座,陶某这就安排开宴。”说罢,陶立径直走了出去。
听到陶立这样说,叶奇瑜发现这商会主人的态度实在大成疑问,既然承认自己的骁骑出身,却又只说自己个人,言下之意,帐外的陶家部属,并不听骁骑节制,此刻同在营中,是敌是友竟还不能分明。
倒是章绍如镇静非常,“也好,此处不是帝国辖境,我亦不愿妄动刀兵,既然都是客人,那便共饮一杯吧。”
“爵帅有话不妨直说,大军到此,总不会是为了陪在下饮酒的吧。”易君瑾倒是有些执着。
章绍如沉默了片刻,此时帐中,只有他、叶奇瑜、卢良和易君瑾,以三对一,主动权在己方之手,“君瑾,真的没有半点罢兵的可能吗?”
“爵帅想要议和?不知道是否获得了皇帝陛下的允准?我想爵帅是想自己承担这个责任吧,虽然我知道帝都的老爷们一定不会同意,但不妨听听爵帅愿意给出些什么条件。”
与靖北议和,章绍如确实还没有上奏朝廷,从来战事,倡导和议最为艰难,战则战矣,最多不过一死,主和就难免招致多方非议。章绍如心中亦是有疑虑的,皇帝未必愿意与靖北谈判,大臣之中亦不乏虚骄之气的人,但章绍如知道,自己固然可以和易君瑾久做周旋,但天下百姓不过才有了十年太平,再兴干戈,百姓太苦了!何况这十年,也不是真的与民休息。
“陛下并非昏聩之君,只不过这几年安逸了些。经此一役,陛下想必也有所反省,雍都事起之因,情有可原,朝廷当年处置也并非没有过错。你若撤出沧澜,率靖北全军,移居商路,我保证前事既往不咎,自此以雁门关为界,各不相犯。”
这个条件并不算优厚,商路虽然富庶,但毕竟远离故乡亦形同发配了。但论起谋逆之罪,获此下场,又似是无可厚非了。
“且不说皇帝和帝都众臣是何意见,需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即便我答应,靖北十万将士是不是答应,此刻我孤身在此,却也是替他们做不得主的。而如果我不答应,爵帅是准备,让小叶与卢良,将我格杀当场吗?何况据我所知道的消息,朝廷早已调集各路军队,如今帝都城下,第二次远征的大军,恐怕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爵帅这一轮残月,却还仍是在水中的。”
易君瑾说完这一席话,正遇到陶立从帐门而进,彼此只是递了一个眼色,易君瑾便知道,陶立所有的布置,都已经做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