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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关翰林大考,韩雍原本还想再多问几句。不过仔细一想,严敬铭的脾性,一贯方正,此次考试虽未明言,但其地位超然严敬铭肯定更加重视。何况虽然是都是已有官职的翰林,但为了公平起见,只要等次尚未排定,姓名都是密封的,所以这十人到底是谁,眼下去问严敬铭,也未必会有什么结果。韩雍自顾对于文章典籍自幼无缘,索性不去问他,倒也畅快。
韩雍对翰林大考的了解确实浅显了,虽然如同科考一般姓名密封,但参与考试的翰林和寻常考生不同。既是同朝为官,彼此总有相熟的人,而参与评定的大臣,平日里也都是看惯风月,习于文酒之会的。此番大考,虽然题目都出自典籍,不似文酒之会上,兴笔命题,作诗作文,但至交的一笔书法总是可以认得出来的。所以以往这种朝廷内部的选拔,若是重臣有心,提拔心腹,援引新进都非难事。严敬铭用人向来取其德才,不论私情,但对这最后入围的这十个人,他心中还是了然的,其中一个还是不久前弹劾他之后受到申饬的李大为。
李大为自受申饬之后,自觉受辱于內侍,颜面扫地,而谏言又不能为皇帝所采用,因而愤懑不已,进而向御史台请了长假。李大为如此偏执的性格加之御史台众人本也就群而不党,身为长官的陆桐更加愿意这位属下在家高卧,所以大笔一挥自然是准了,还颇为体恤的派人送了一份礼到李府,说是同僚知道李大人为国宣劳,正宜好生休养。一贯桀骜的李大为竟也没有做出激烈的表示,反倒是默不作声的手下了。
李大为人虽偏激,却不愚蠢,他自幼跟随父亲在封疆任上,巡抚掌管一省,部下文武的数量不啻于一个小小的“朝廷”。封疆大吏驾驭部属各有办法,但究其根源,无非都是制衡之术,身为长官,无论何时都不能让一方部属的势力过于强大,李大为眼见数名御史因为自己的事情上奏反被皇帝严词申饬,就知道皇帝陛下昔年用言官钳制大臣,如今反其道而行之,要钳制言路了。既然如此,自然不宜再去自讨没趣。他的朋友之中也不乏有见识的人,“李兄的底子是翰林,如此清贵的身份何必自扰。翰林的资格越老越值钱,李兄春秋正盛,何妨就当一个在家高卧的翰林,伺机而动。”
翰林养望,本也是前人故智,年高的翰林,因此资历,虽未必能获得实权,却常能得到朝野的尊重,如今时不在我,韬光养晦亦不失为长策,所以李大为倒也着实安分了一阵。既然向御史台请假,自然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如此不能抛头露面,李大为索性在家读书,闭门许久,他的才具不坏,学问倒是大有长进了。等到翰林大考的谕旨颁发,李大为自然也就跃跃欲试了。
虽然此前曾弹劾自己,言辞也不留情面,但严敬铭对李大为并无恶感,严敬铭做事问心无愧,在他看来,御史的职责便是监察,即便有失偏颇,但也绝不能以言废人,不过严敬铭所忧虑的是,皇帝的对李大为的印象十分恶劣,觉得此人沽名钓誉,而宁王因为对严敬铭的信任,所以对李大为此人亦有所保留,如果最后开列名次,李大为只是忝居末位也还不要紧,但要入了三鼎甲,成为皇子业师的人员,那就有些难堪了。这个难题该如何消解,严敬铭一时也还没有头绪。其实换做别的大臣,反倒简单了,李大为的字迹不难辨认,届时金殿读卷,将他的卷子无论优劣随意判定一个等次也就是了,说起来反正位列前十,也是个足以称道的等次了。或者在送呈皇帝之前,挑一两个错处将他的卷子剔除之后再寻别的卷子替补都是隐秘稳当而又轻而易举的办法,无奈严敬铭不愿用这样的方式。
韩雍与严敬铭盘桓了一阵,眼看日已西斜,“丹清,早做准备吧,该去赴宴了。我也不打扰了。”
“我送阁老。”
严敬铭将韩雍一路送至府门前,眼见韩雍进了软轿,方才转身进门。在书房门前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更衣准备赴宴了。
在更早一些时候,英和已经很久没有见到皇帝下朝之后有这样愉悦的心情了,内阁的奏报他也有所听闻,知道如今确实没有什么是比一场胜仗更能鼓舞人心的了。皇帝虽还未说,英和却也猜到他今天必是要去离宫了。这几日只有容妃带着皇长子住在离宫,英和想还是要早些给这位娘娘递个消息。皇帝这几日政务繁忙,不曾有闲暇,容妃虽然一贯是荣辱不惊的角色,但也要防她在今天误了皇帝的兴致。
果然,虽然下给阁臣的旨意是要夜宴,但皇帝自己在用过午膳之后就已兴致甚高了,纪柏棠有意在今天将不相干的政务都搁置了,偷得半日闲的皇帝立刻就要出发前去离宫。
英和是早就有准备的,所以车驾仪从早都已经准备好了。皇帝还算克制,“肃清叛军的消息尚未昭告,先不要张皇,车马也就罢了,仪从就免了吧,如今不必担心再有危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