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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也算天公作美,收麦子的几天始终放着晴。徐家村的男女老少一起上阵,割的,抱的,用车拉的,很快,场院上的麦垛小山一样堆了起来。
场院中央被扫得干干净净,一捆捆麦子被散开,均匀的铺在地上。一匹匹大马拉上了用石头做的磙子,在社员的吆喝声里一圈一圈飞快的跑着。虽说是闹饥荒的年月,这些马的待遇还是很不错的。即使有人被饿死了,也没有把它们杀掉充饥,除了那些老的不能干活或者得了病无法救治的之外。现在可算轮到它们出力了,马倌的鞭子甩得“啪啪”作响,就好像鞭子轮得响亮,麦子就会打得更多一样。
随着磙子一圈圈碾过,麦秸变得柔软了,麦粒也从穗子上脱落下来。看着差不多了,旁边等候的社员就上来把麦秸用叉子挑走,只剩下金黄的麦粒在地下铺了厚厚的一层。
上面最好的麦粒被装进了麻袋,那是要交公粮的。剩下最底下的一层不够饱满、还混着一些土的才能留给村里做口粮。即使这样,场院里也是人欢马叫,喜气洋洋。似乎从现在开始,他们就逃离了饥饿和死亡的威胁。
最开心的是那些孩子们。一垛垛的麦秸堆在一起,成了孩子们嬉戏打闹的最好的战场。他们先在麦秸垛上挖开一个洞口,再把身子探进去手脚并用把里面的麦秸往出掏,一点点就打出了一个“地道”。很快,麦秸垛里的“地道”连成了网,孩子们像一群小耗子一样在里面钻来钻去,玩儿起了“地道战”。
江海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他知道即使新麦下来乡亲们也吃不上几顿饱饭。他要尽快的想出新的办法来才能度过一个更大的危机。这些天他一直在和徐家村的几个老人讨教经验,想法也渐渐地形成了一个。回公社开会的时候大家也很赞同,并一致决定在全七区公社推行。
每年麦收之后的麦田地就空闲了,而距离收玉米、大豆等大田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何不把它利用起来?江海几个人赶紧马不停蹄的带着乡亲们把麦田翻过来,重新种上了萝卜、白菜。虽然生长时间不足,但是能长多大算多大吧,总归能吃就行。
意想不到的是这次尝试获得了巨大的成功,没过多久,大片大片的麦田里就变成了绿油油的一片。余下来的时间里,所有的社员都在争分夺秒的储存粮食。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如果不想被饿死,那只有这样去做了。就连平时村里最懒的二癞子、贾仁义都非常积极主动的加入到找粮队伍中来。
入了秋收完大田里的苞米,谷子,黄豆之后,几乎周围的每一片山林里都挤满了人。蘑菇,榛子、橡子、山核桃,山梨……凡是能吃的,都拼了命的往回抢。
由于不同的村之间争抢山货太激烈,打架伤人的事件发生了无数次,幸好的是没有出人命。局面难以控制,让江海特别头疼,他也只能祈求老天不要闹出大事了。他知道每个村的社员抢的不是口粮,而是活下去的希望。当生存成为一种奢望的时候,一切的情义,道德,甚至法律都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让江海意外的是,刘胡来所在的收山队每次带回来的东西都是最多的。这个家伙拿出了当土匪时的狠劲儿,几次架打下来,就再也没有外村的收山队敢和他们争了。
民以食为天,在历史上中国的老百姓不止一次的用生命的代价参透了这句话的含义。他们的食谱也得到了极大的丰富,而在这个秋天里,苞米瓤子、黄豆荚都被磨成了粉,做为食物储存了起来。
看看都准备的差不多了,江海骑上自行车回了一趟县里。
从来到七区公社到现在三个多月,这是江海第一次回到县里。他不顾一路骑行的疲惫,立刻去向朱书记和县委汇报工作。分开没多久,朱书记看上去更瘦更憔悴了一些。可想而知,这三个多月里他经受了怎样的煎熬。
“江海,你那里的情况我一直都在关注着。你们的经验也很好,其他的公社都在推广,可以说你帮咱们解决了大问题。我代表县委要好好地谢谢你呀!”听完江海的汇报,朱大志紧紧地握着他的手,欣慰地说。
“朱书记,我对下面的工作不熟悉,也是随时随地的和基层的干部、老百姓学来的。”江海知道是所有人汇聚起来的智慧让他度过了基层工作的最初阶段,他不敢一个人接受这样的夸奖。
“不管怎么说,没饿死人就是胜利!”今天朱大志的心情也似乎好了一点。
“说实话朱书记,胜利真不敢说,目前只能保证饿不死人,可来年的情况会更糟,我心里也没底。”江海说出了心里最担忧的地方。
“是啊,大形势都这样,我们只能尽量想办法了。”一想倒下一年的局面,朱大志更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