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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危机暗伏,但大多数人却是无法预见得到的。对于这样大跃进式的发展,人们投入了无限的热情,躁动的热情也导致了精神上巨大的亢奋。这种极度的亢奋很容易让人忽略前面的危险。
很快,亢奋就被恐惧取代了!
五九年春,种子下地没多久,全县八个人民公社都断粮了!饥饿再一次使人陷入了疯狂。山上的野菜被挖光了,树上的榆钱儿撸没了,还有胆子大的去薅地里长了半截高的麦苗吃,抠土里刚刚生出嫩芽的黄豆粒儿吃。尽管如此,所有人最不想看到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真的有人被活活饿死了!
朱大志呆呆的坐在办公桌前,眼睛直直的看着面前放着的几个公社送来的汇报。第一批饿死的是老人,但是朱大志清楚,接下来要死去的就会是青壮年劳力,就会是可怜的孩子。灾难才刚刚开始!
事不宜迟,救人要紧,粮库的粮囤子里的每一个角落都被扫个精光。县里工人的伙食供应再一次减量,勉强凑了一点儿救济粮送往八个公社。可这点儿救急的口粮能坚持多久呢?只能盼望着老天开眼,赶快度过这段青黄不接的危险期,度过难关了。
现实往往是这样:幸福的时光总是很短暂,而承受痛苦的每一秒都无比的漫长。那点儿救急的口粮对于一张张饥饿的大嘴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饥饿就像瘟疫一样迅速的蔓延,不断地有人倒了下去。
朱大志眼睁睁的看着灾难在自己身边发生却无能为力。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罪人,是他的工作没有做好才会造成这种局面。强烈的负罪感让他的内心压抑着,痛苦着。在这种深深地自责和痛苦中他想到了于江海--这个从没让他失望过的尖刀排排长。
江海急急忙忙的来到了朱书记的办公室。一进屋,他愣住了。才十几天不见,朱书记已经脸色黑瘦,眼窝深陷,鬓角的头发白了许多,整个人憔悴的不成样子。
“朱书记,你这是怎么了?”问这句话的同时,江海心里一酸。其实不用问,他也知道是为了什么。
“江海,药厂还有多少粮?”朱大志没有回答江海,他现在只关心一个字:粮!
江海用力咬了一下嘴唇。“每个人口粮定量减少了三分之二,每天只有二两。配一些野菜、麦麸子,就算吃不饱也能维持工厂生产。可是朱书记,这样根本坚持不了几天了!”
“我知道。江海,你看看这个。”说着,朱书记把一个文件放到江海面前。
江海仔细一看,不由觉得心里直发冷。这是八个人民公社报来的饿死人数的统计。目前为止,全县饿死的总共有五百六十多人。最严重的是七区公社,其中单单一个徐家村大队就饿死七十二人之多。
看完之后,于江海低下头沉默了,久久不能说话。过了好半天,他才抬起头看着朱大志。
“朱书记,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朱大志站了起来,转身面对着墙,只给江海一个背影,说话声音也带有一些颤抖。
“江海,我们这些人出生入死的打天下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能吃饱穿暖吗?可是你看看,这活生生的人就给饿死了,饿死了!这才刚刚开始,我都不敢想啊!将来我们见了那些死去的战友怎么和他们说?说我们没干好,眼看着把人饿死了?我没这个脸啊!”
朱大志的肩在颤动,说话的声音也发抖。江海看着他,心里同样的难受。工厂里虽然没有饿死的,也是勉强支撑着,可能用不了多久,悲剧就会在工厂里上演。
“朱书记,就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了吗?”过了好一会儿,江海才开口问到。
“目前看情况不会好转,我担心今年秋天的公粮任务再增加,那样饿死的就会更多了!不能看着这种事发生,不能再死人了。”朱大志终于转过身面对着江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