暂别了这老人,天色以近乎全黑。
韩金镛不敢策马疾行,生怕马跑得快了,撞了路上的行人,好在是有狡黠的月光,韩金镛信马由缰,心中却满是惆怅。
这阵子,渴望见到宋世荣的希冀全消,那股子不知前路在哪里的酸楚,再次袭上心头。韩金镛只轻声叹了口气,这马像是通人性,知道背上驮着的人心情不悦,自也“扑棱棱”打了一串响鼻。
“嘿,你也知道我心中不爽么……”韩金镛只打趣胡乱问了一句,苦笑一声,抬望眼,却见太谷县县城外,有间店铺火光点点,定睛观瞧,似是个车马店。
韩金镛双脚微微踹了下马肚子,这畜生脚下加了些力道,向那车马店行去。
“老板,莫要前走了,太谷县城门都关了,哪里还进得去。我们店虽小,但还算干净,十里八里再没有第二家店了,干脆在这儿将就一宿吧……”店小二远远看到一团黑影越走越近,直到韩金镛走到了门口,终于看清楚了他的面容,他殷勤备至,带着山西人强调里特有的那股子酸味,向门里让客,说,“现在上房都满了,厢房还有两间,进来休息?”
“上房满了?那附近还有没有其他的买卖啊?”韩金镛问道。
“老板,没有了,不是我惦记赚您这份儿钱,实在是,这天黑了,您进不了城,这城外东南西北四个城门,只有我们这一间小店,再有,那远了去了,少说您还得走两三个时辰。”
“那得了,我就住你们这儿了,你们这里店饭账怎么算?”韩金镛问。
“上房是一晚五钱银子,厢房一晚两钱银子,吃饭,这个时间已经没法去饭铺给您端了,只能用我们自己的厨房,也就是贴饼子、咸菜,或是大海碗的刀削面,不保证您吃好,但保证您吃饱,一顿饭有十几二十几个铜子儿足够了,您看行么?”
“这就行!”韩金镛点点头,下马,把缰绳送到这伙计手中,说,“我这马,可是要吃夜料的,你们得好生照顾!”
“那您放心,我们这是车马店,既照顾客人,也照顾牲口,专门有牲口把式!”这小二从肩上摘下带手布,送到韩金镛面前,“客官您掸掸身上的土?”
“不用了,给我打一盆热水,我要洗脸烫脚,另外,再上一大碗削面,烫一壶酒。”韩金镛说道。
“下酒菜我们这里可没什么,也就是生米、咸鸭蛋之类……”这小二说。
“这就足够。”韩金镛说。
“客官您要住几晚?”
“住几天啊……这还真说不好……我是来太谷县找人的,人找不到,我自然走不了,住几晚我也说不清……”韩金镛若有所思,他一边自言自语,一边从怀中掏出一锭银子,掂量了一下,交到这店小二手中,说道,“这银子少说要有五两,你们先过过称,押在账房,我的店饭账从这银子里扣,另外,这是你的小费,我睡觉轻,若非我呼唤,不要打扰我!”
韩金镛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了一小块碎银子,递给了这店小二。
“哟,这怎么说的,谢谢大爷您打赏,您放心吧,我肯定不打扰……”店小二拿了小费,格外的殷勤,他前面带路,满脸堆笑,带着韩金镛进屋。
“客官您先休息,我去准备应用之物,您是先吃饭,还是先盥洗?”店小二问道。
“那您等会儿,我先去给您打水!”
一会儿的功夫,这店小二端着一个铜盆,拎着一桶热水便回来了。
“客官,您的水,您的盆,您的毛巾。这毛巾是新的,我刚从库房里拿出来的,还没人用过,保证干净!”这店小二满脸堆笑。
“行了,你去给我端饭吧!”韩金镛说。
“马上就来,您稍等!”小二喜笑颜开的出门,不一会儿的功夫,便端来了一个硕大的托盘,托盘里果然有一大碗煮好的刀削面,一壶白酒,还另外有小碟子,盛着生米、咸鸭蛋,另外有个小壶,是山西特有的老陈醋,“客官,这面、酒都给您放在这儿了,这醋最好,是我们山西独有的老陈醋,别的客人用的醋是五年的,我给您找的十年的,酸味提鲜,格外开胃。”
“谢谢你了,小二。”韩金镛知道,这店小二格外殷切,完全是因为自己刚才那几钱银子小费所致。
“这个是我家里那口子,给我带着每天掂口的,又解馋又下酒,您尝尝!”这店小二又从怀里掏出个纸包,放在桌子上。
“这是什么啊?”韩金镛问。
“这是我们家自己熏的土猪肉。”这店小二说,“太谷县是小地方,山珍海味虽然也能找到,但做的肯定不是味儿;这民间的小吃,却各有各的讲究,家里人吃饭,讲究个实惠,您尝尝我这熏猪肉,肯定合您胃口!”
“嗯嗯嗯,谢谢谢谢,你太讲究了!”韩金镛笑了,只答言,“可是,这太谷县虽然小,却藏龙卧虎啊……”
“没错,没错,客官您说的是,我们太谷县虽然小,但家家殷实。您要说没有穷人,那是假的,哪儿都有懒汉,哪儿都有泼皮,但我们这儿,懒汉相对少,泼皮相对少。”店小二见韩金镛洗过脸,此刻泡上了脚,主动上前往盆里又加了些热水,问道,“客官,我听您刚刚说,是来我们太谷县找人的,见您不知要在我们这店里住多长时间,想必是找人不顺利。您若是方便说,我帮您打听打听?我们店里的小二、伙计,别的不敢说,但要说信息消息,自然也是灵通的!”
“没什么不方便的,我是要找在太谷县赫赫有名的武术家宋世荣先生!”韩金镛说道,“实不相瞒,他们家住哪儿,我已经找到了,但没想到,宋先生兴许是远游了,不在家,我只找到了一对老夫妻,他们答应帮我留意。”
“嗯?”小二听说这话,突然不禁发出了声感叹。
“怎么?”韩金镛问。
“您是练家子?”
“不假!”
“您是来找宋先生挑战的?”
“没有,我是来访友的!”
“那就怪了!”这店伙计说,“宋世荣先生住在太谷县,这不假。他是远近闻名的国术家,这也不假。可是,我们都知道,宋世荣先生已经久不远游了。他现在专心修道,少说要有两三年,再不出那竹林一步。”
“怎么,山上竹林中,还有房子?”韩金镛问。
“当然,不住在竹林中,难不成要住在山下?”店小二说。
“我策马在那山边转了一圈,却始终没发现上山的路径。只在山下找到间草庐破屋,结识了一对老夫妻!”韩金镛说。
“客官,我是太谷县生、太谷县长大的本地人,这块地方,我最熟。少年强身健体,还跟着宋先生的徒弟学过几天把式!”这店小二说,“我从来不知道,那片矮山脚下,那片竹林四周,还有草庐破屋啊!”
“这……”韩金镛听了这话,心中一惊,忙道,“难不成,是我找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