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的到底做出了让她们耐住性子的决定,陪李无香玩牌,并且频频向她输钱。有人效仿她,实在觉得输过头了就骂她娘的臭牌,多想改变这种“周期长,见效缓”的方法。可李无香在牌桌上这样说:“就舍命买来的电视就是为拉拢各房的来玩牌,这玩牌赢的钱正好交晚上的电费。”她们听出输得多,电视就看得久,这成正比。
她就这么一副划清界线、斤斤计效的态度!各房的中就是有豁出去的也不敢往这“无底洞里”投了,也有犟着性子逆其道而为之、反赢她钱的。这其实就是玩牌消磨苦日,玩牌的兴趣不亚于看电视,如果玩牌是一日三餐的话,而看电视就是饭后的精质点心,这样的好日子让各房的乐而忘忧。可李无香到底嚷嚷起来了:“交不起电费了,得各房分摊!我交得出自个的一份子,也做不起人情。”
有人反驳道:“电视一掐开,一双眼是看,百双眼也费这么多电费,哪有做不起人情的说法?”
李无香道:“我摸着兜里的深浅,一双眼只顾着自个儿的喜好,用不着顾全大伙儿的瘾。哪像你们一坐下来就跟凳子套上了似的,非得锯开不成?”
可不是吗?在山里就潘家一台(从台湾来的)电视机,时间是公元一九八二年。这在山里引起多大的轰动呀!她们说这场面除非以后轩子开着小轿车荣归故里的那天才可以相提并论。各房里被车载来的,就是离婚了也匆匆往山里赶。各房的打趣道,看那回山里的比德子跑起来还颠,就怕错过了当晚的港台电视剧。十里八乡的更用一说,薄暮时分,打扮得整洁或灿然就来到潘家了,电视未掐开就跟各房里的套近乎。各房的又要发话了,“就凭这台电视,小子们娶啥样的没有?就那穿红衣服的总缠着我叫婶,只恨自个儿没本事,要能多生几胎,准定招揽山里所有的绝色做有电视、新潘家的媳妇。”
电视掐开来啥场面?里三层外三层,缝隙窗口还有无数双眼睛,在这层层叠叠之外那没赶上趟的,就只有听音、徘徊了。就是大热天李无香也不让把电视搬去室外,弄得伸不到眼的好不挠头烧心,就喧嚷起来,“这不是要憋死人吗?再不搬出来把电杆砸了,落下坐大牢也别让潘家人快活了……”
谁敢在风头正盛的潘家撒野呀?都搅了看电视的兴致了!大房的要出去管管,挤向密不透风的人群。各房的说:“她好事好这份上了,连好片子都不看了,真是不知哪头重哪头轻,就这会儿天塌下来也别去管呀!”就这几句就影响了看电视;有这么一说,就是因为李无香投来了厌烦的一眼。
外面传来了吵闹声,李无香立马摁了电视,转身就轰满满当当的一屋子人。一屋子如鱼籽酱拥挤的人好不扫兴,嘟嘟囔囔地往外走。原本各房的陪着李无香坐在最适宜的地方,也是直接被她撵的人,摸准了她的心态,不就是白天赢她几个小钱吗?心里的怒火无处发泄,挪到门外,看见大房的和一人高马大的后生在拌嘴,也加入上去。很快后辈们不分青红皂白的,对他一阵拳打脚踢的。这就是一场发泄,为看不上电视?怕也是,就晚上到了看电视剧时李无香才会掐准了时间打开电视,还得有电、好片子、天气好图像清晰,今个这几项能尽兴看电视的条件都具备了。可电视摁了,一屋子的人怎不倾怒于搅乱之人?看着被痛打之人真恨不得亲自上手来一拳;怕也不是,就各房的和李无香在牌桌上搏奕,双方有输有赢,但总得来说,各房的输给她的更多,交不起电费的说法是不成立的。难不成各房要把她晚年安乐生活承担下来?她的生活水平高低姑且不论,就瞧她看电视的模样,喝着茶,嗑着瓜子……这样的生活难不成还要各房负担?因此大房的不但没叫停,反而直往他要害部位下手。一房看一房,她们今个就认准了这老规矩,发泄到底,直到李无香出来阻拦了,才拍拍手后回家了。李无香看着地上抱着头滚动的后生,脸色惨变,转而望着他身后那条弯弯曲曲、坑坑洼洼、寂聊的小道出神。
没过多久各房的笑那人就是上潘家找打的,还敢砸窗户呢!为何这等鄙薄?是因为他没待伤愈就上潘家看电视来了。她们本就没把他的事放在心上,当发现他又出现在门外时,不禁嗤之以鼻。可某一天发现他已走近屋里来了,回头才知道他其实走近潘家了。他和五房里一闺女相上了。对各房的来说说不上是好事孬事,反正要是白载来的儿媳心里就舒畅。俗话说天下不愁嫁不出的女,可五房这闺女还真让她自个发愁,都二十五了,长得也不尽如人意。可缘到了,偏偏让她遇见了他,就迫不极待地把他往电视前拽,说是对他的一种保护,还不如说是让潘家人认识一下,让他有紧迫感。他和她就外貌而言是有差距的,就连五房的也这么认同的,可各房的看出他对身边的她比看上电视更有兴趣。可事实是他俩真走在一起了,办了事,领了证,并且女方隆起了肚子,就连李无香也说是眼见为实的怪事。可他家的条件也还不赖,为什么能看上她,就为了能看上电视?各房的都不能解释其中的奥密,听说他在姐妹兄弟中行七,就把老七这顶表示无能的绿帽子甩给他了。每当看见他时,语气也颇具嘲讽意味,心里还说,你这副德性别辱没了潘家老七。
日子还这样过着,还是“矫诏纳贡”看电视,这也是大房的做出的规定,指定哪房的在哪天输些钱给李无香交电费。李无香见谁输得惨了就收牌局,说是别影响了家庭关系,在各房的看来她是适度地笑纳电费。这也是有旁证呀!就红梅子每天掐开电视的时候都守着门口,忙着收同等年龄的进场费呢!这还不叫上梁不正下梁歪?就她收来的东西,各房的就看见李无香接过来丢进嘴里了,不说她教唆的还惨怛于心呢!某天看见红梅子直撵人,还真的心慌呢!回过头来觉得是侧击旁敲,因为有些天没“照章纳贡”了,赶紧商量着补上吧!别让李无香摁了电视,正上演港台功夫片呢!就这片头片尾也百看不厌呀!还惜几个电费钱?输,输她娘的几个月的,让她那张蜡白脸上开,有瓜子供给各房的就更好了。
这段日子对我来说是最难忘的童年记忆了。晚上把做完的家庭作业交到李无香手上就可以看电视了。没停电时,一直看到屏幕上打出“再见”,才会上床睡觉。这期间看的电视内容以后也许忘了,但那种看电视的氛围永不忘怀、磨灭,再后来走进大城市里、住进了邻里互不来往的楼房里,才明白那种是人世间最温暖的家的氛围。我就是家里最幸福的人,吃着零食,看得起兴就趄在李无香身上拍笑,口水浥湿了她衣服……而潘家别的孩子只能远远、甚至是站着献慕任情无束看电视的我。这种时光,也许对他们来说没留下纯粹、美好的记忆。因为红梅子支使猫子狗子讹同学的东西,乃至潘家小孩的了。而各房的一边看着精彩的屏幕,笑里藏奸,心里准不定打什么鬼主意呢!李无香也怕不能尽兴看电视,因为她后来对我有如此一番语言,“我为啥买电视?不就是不想晚年让时间扼住过日子吗?需要充实寂聊惨淡的迟暮生活。在买电视之前就知道无法把四百多块钱的来源捋明白,可我还是买了,希望各房的把心思放在屏幕上,不要抓住这条‘小辫子’不放。”
可是以后发生的让她更不安了,担心自己都不能独善其身。这不是电视惹的祸,而是人心的偏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