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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值插秧的季节,潘家人见天都快累散架了。小枝在床上也坐耐不住,在家里忙来忙去,说是为了心里的一份感动,还不如说是安于在潘家一份宁静、傍人的生活。布庄烧了,李无香多么盼望轩子回来,当着各房的面叨过多少回了,说轩子不回来也该办一回喜事、冲冲潘家的晦气了。在这个色彩缤纷的季节里,数德子最活跃,上月满十八了,整天挥汗如雨地干活,家里家外嗓门最大,在里在外都说小月是自己的媳妇,几乎见天缠着李无香要把十房的事给办了,埋怨再不赶紧今年又赶不出儿子来了,看看潘家又添了一窝狗崽子了。为此小月又为在樊笼潘家的命运担心了,见天提心吊胆的,也打消了欲唤李无香为娘的念头。
天上的太阳照在身上很暖和,各房的下到田里才感知水是这样刺骨,团团围坐在一起拔秧苗,手没歇过,嘴更没停过,说秧苗又黄又稀的,这就是潘家没用男人下的种,还顶不上那片草甸子。说这话时,眼溜向四房的。她一侧身,各房的都看见或会意过来了,随之就发出了笑。
笑浪掀天,话头无限!又叨李无香惦念着沈家秧苗下田比潘家上心,可沈家的水田是长工给侍弄的,那帮粗犷彪悍的长工拧在一起李无香能不怕呀?和沈家断情绝交了吧,又让沈家放水灌田,真真让人看不懂!听见大房的哼了一声,以为她看出什么门道了。
大房的不愿开口,可禁不住她们缠磨,才道:“原以为李无香强要把沈小姐娶回潘家,可觉着不是那么回事了,谁看得出她的鬼把戏?”
又都说李无香专干赔钱赚吆喝的买卖,沈小姐没贪着还白养了那么久,回去好好羞羞她。又有人说李无香这粗账还是算得过来的,她的为人准不会让沈家笑笑而过的……都说头都被绕晕了,回去向她叨叨要好吃的,过年那么多肉腌缸里,吃起来齁人了才大声叫各房的吃!这么热的天还不知变味起蛆了没有?
接着又为小月担心起来。可不,德子在李无香眼里不可小觑了,这被她亲封的半懵子,有许多家庭庶务各房的都不容插喙,他敢多嘴咂舌的。可不,他都窥伺潘家头号宝座了吗?特别是年后,他在潘家的地位与日上升,已经成为李无香名副其实的“不管部长”了。
六房的道:“要救小月还得等轩子回来。”
可四房的叫道:“要是轩子一辈子不回来呢?”
这话她们不爱听,可也得听着。轩子离开潘家又一年了,以往他两年三载不回潘家也不新鲜。远水解不了近渴!要拯救小月在潘家的命运只有一个法子,那就是给德子找一媳妇,虽然她们感到有一定难度,但都表示愿意为他出力,等忙过这阵子好心留意哪个山旮旯、埂坳坳、峰窝窝里有没有嫁不出去、正待嫁出去、等得急不可耐、想男人都想得发疯的撂单的(丧偶的)……缺这陷那的,总之一句话:和他相匹配的女人吗?他连停潮的媸妇都能应急,上面说的女人准不会嫌弃。
四房的道:“他的媳妇只要是个女人就行。”
六房的又补充道:“还得没尾巴,有尾巴的做妯娌我们都跌份。”
条件这么宽绰松垮了!她们笑道这样的女人一抓一大把,不出潘家门就有好几个!行,他的事不费吹灰之力,了却了一桩心事,能把小月救下来。
大房的把捆好的秧丢在她们的面前,板着脸叫道:“别把小月的事当乐子,她是啥人?是咱们的亲妹子,你们还笑得出来?”
她们抹着溅在脸上的水迹,道:“这不是正在为他找吗?潘家女人不合适,出了潘家门的那条路边好几个女人等着进潘家呢!你发啥火呀?”
大房的叫道:“能不火吗?看你们找的啥?就是德子不嫌弃,李无香那一关过得了吗?都火燎眉毛了,等她逼着小月就范,你们就等着逗乐子吧!”
二房的接口道:“太差的可不行,与我们也不对称,还看着不顺眼,又要养乎;有了孩子后又是托累,多不划算呀!以前德子吃白食我们心里多不痛快呀!”
她们都点头称是,于是主要盯着哪有撂单的吗?都说这是过来人,比姑娘浪荡得多,潘家的条件在山里又数一数二,说不定德子还真能找上一位又年轻又端相的呢?要她带一个肚子进门就好了,省得亲手调教那半懵子。
二房的叫道:“那可不行!李无香一怕钱,二怕替别人养人。没听见小枝那孩子夭折了她还叫好吗?”
她们大骂了一阵李无心,转而凑着头总结为德子找媳妇的标准:一,没尾巴;二,有女人特质;三,不要带肚子的撂单的,一撂二撂三撂都不打紧。
大房的道:“还四五撂呢!德子还是个孩子,你们真要为他找一个停潮的才甘心?那做他娘得了。”
四房的道:“那撂的年纪不大,只不过一年内死了仨男人。”
“嚯!”三房的又道:“这么硬的命呀!准是奔着洗房关门来的,咱几房别跟着倒霉。德子原本就是遭天罚的人,命比正常人薄多了,哪扛得住那女人,还不得很快成为她第四个撂的男人?”
四房的又道:“那撂的跟小枝一个样,嫁的都是不顶用的,该死了。”
她们说她准是贪上老头子的钱了,这么贱的女人混在女人堆里同样让妯娌们跌份、倒霉,还不得两只眼睛时时刻刻盯着自个男人呀?可大房的饶有兴趣,开颐投眼道:“贱不正好吗?让李无香见天拿她撒气,要不她见天对李无香动火持仗,我们不就消停了?”
她们连连称赞大房的远见卓识,说准不定她一来就掐上了,她和李无香匹敌的话,早迟李无香会倾向我们,我们正好从中渔利,补偏救弊,到时至少房里光明问题要断根。这么乐见亟期的事,谁不兴奋异常?都急不可耐地问那位哪里的呀?
四房的叫道:“这我哪知道,不正商量着找吗?”
欸,白忙乎了!她们唏嘘一片,说这样给李无香量身打造的在地上怕是打着灯笼也找不着,看看阴曹地府有没有。
大房的吹鼻子瞪眼的,“你们真要把小月往死里整?她对各房咋样?你们可别忘本,有人欠她可深重着呢!”
于是她们翻着头皮满世界找人,才发现这种人挺稀缺的,勉强能和德子搭得来的都急不可耐地相人了;这种人倒又翻出几个来,可都是四五十岁要收胎的不说,还病恹恹的,怕降不住德子三朝骤火,还得连累了潘家各房。
她们要泄气的时候,六房的兴冲冲地叫道:“我找到一位,年纪跟我们差不离,长得挺端相的,有一男孩听说要过继给上房了。”
真是千辛万苦呀!也不用挨大房的骂了,更重要的是这位条件不错。可不,打着灯笼找到了嘛!她们都问这个哪的呀?
六房的道:“我娘家那里的,那女人和我一起长大的,老熟。”
大房的拍板了,道:“就这位了!你回娘家跟那女人说定了,可别让她到时溜号了。”
她们说好不容易栓定了一位,等不及过这阵子了,要六房的赶紧回娘家一趟;又说从小跟你一起“交流”过的那还跑得了!这下安心了,从德子手上接过那把伞起就没落过枕。
六房的道:“你们听我说朗全了,急个啥呀?她男人还没死呢!”
各房的怨声盈天,说男人没死就瞎扯,德子又不是去打野食。
六房的道:“这不是先盯着吗?不过那男人得了痨病,躺在床上吊着一口气。”
四房的道:“这不是还没死吗?”
六房的叫道:“这不是找不着吗?有本事你给弄一个出来,还一年半载没落过枕呢?”
四房的也对质上了,“找人也不能这么黑心呀!咒别人早死。死谁能料定的?备不住潘家明个就出一个年轻又好看的寡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