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骆鸿曦点了点头,道“去年,崇宁五年,蔡京被提拔为司空、开府仪同三司、安远军节度使,改封为魏国公,更加肆无忌惮了。他引诱官家铺张浪费、挥霍无度,极尽奢华之能事。没过几个月,蔡京又被官家拜为太师。我想,此时若不破釜沉舟把此奸臣彻底斗跨,以后我大宋朝堂之上,就永无宁日了。于是我联合多位清白忠厚的同僚,共同上书弹劾蔡京。谁知官家置之不理,我心下一发狠,三个月内共上书十七次弹劾蔡京,终于激怒了这个罪大恶极的奸臣!”
闻负山拍案惊道:“骆兄此举,当真是勇气可嘉!颇有孟子虽千万人吾往矣之豪气!小弟佩服万分,此等壮举,当浮一大白!”张老丈与杨大虽听得不甚明了,但也明白骆鸿曦是在对抗奸臣。于是三人同时敬骆鸿曦一杯。
张老丈喝完一杯,满脸通红,激愤道:“好贤侄,了不得!老汉我虽是一个乡野贱民,却也想打杀那奸恶的蔡京!不过后来怎样?”
骆鸿曦接着道:“张老伯,小侄虽然知道蔡京势力庞大,但狠劲发作,也管他不得了。前不久我最后一次弹劾蔡京,这次官家不再如以前那样竭力调和,而是在朝堂之上重重责骂于我,我一气之下当着文武百官在那大庆殿上指着蔡京的鼻子将他大骂一番,蔡京党羽又纷纷跳出来指责我,朝中与我交好的几位同侪也出来回护我,一时之间,朝堂上硝烟四起,官家制止不住,愤而退朝。我也气不过,负气请病在家。
过得几日,我岳父的儿子来我家探望我,对我说道,那蔡京恼羞成怒,不断向官家进言要贬我官职,杀了我头。官家虽然听信蔡京,但祖宗遗法明言不得处决文官,官家虽是一国之君,却也要遵从祖宗惯例。于是蔡京便暗中以重金收买江湖黑道中人,要买我人头,灭我全家!”
只听当啷一声,却是张老丈又愤又惊,杯子掉到了地上,只见张老丈说道:“好孩子,这奸臣这样目无王法,官家又偏袒于他,不如你还是别和他斗了吧,也别当这劳什子的官了,回咱村里,从此不问那些朝廷里的污泥烂事,免得奸臣让你死的不明不白。你说可好?”
骆鸿曦笑道:“张老伯,您老不必担心,那蔡京手下有黑道杀手,难道我为官多年,便不能结交江湖上的好汉吗?随我同行的二人,那马夫确是我府上的马夫,随行的另有一个壮硕汉子,老伯想必也见到了吧?”
张老丈点了点头,说道:“这汉子身材魁梧,面相忠厚,是你的保镖吗?”
骆鸿曦起身开门,向守在院中的壮硕汉子叫道:“马兄弟,请你进屋来,我有事与兄弟商谈!”
汉子一言不发,走进屋来。
骆鸿曦向众人介绍道:“这位是马贤弟,是我幼时的结拜兄弟。我爹爹与马贤弟的爹爹也是好朋友,马贤弟是洛阳虎威镖局马总镖头的三公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中身手最为了得的一个了,端地一身好功夫,这一年多以来,蔡京陆续派人刺杀我,都是马贤弟拼死抵挡,救我性命。”
闻负山仔细打量马世贞,只见此人二十岁上下,国字脸面,鼻直口方,一双虎目炯炯有神。身长八尺有余,壮硕挺拔,端地是燕赵男儿的风采,心里不由得暗暗喝彩。那壮硕汉子马世贞向众人一抱拳,道:“在下马世贞,见过各位。”声音洪亮,中气十足。
几人都和马世贞见了礼,张老汉搬来一张条凳与他坐了,说道:“马壮士真是好汉风采,老汉我多谢你一直以来保护骆贤侄。”马世贞举杯道:“我辈学武,扶危济困是本分而已。”
闻负山道:“骆兄,既然有马兄这等好汉护卫你,想必蔡京奈何不了你了吧?”
骆鸿曦回道:“闻兄弟有所不知,前几次蔡京派人为难与我,说好听点是杀手,说得难听点,就是街上厮混的泼皮无赖子,这些人拉帮结派,无恶不作,虽有些拳脚,能舞弄些棍棒,但身手是差劲之至的,只能骚扰,却不敢真正杀人。这些人每次都被马兄弟三拳两脚打发走了。不过这一回,听说蔡京寻了九个真正的凶徒杀手,悬赏万贯重金,定要取我性命,灭我满门方才罢休。”
马世贞接道:“对,这几个人是黑道上有名有姓的人物,我家是吃镖行饭的,自幼便听爹爹说过些江湖典故,这九个人在黄河一带厮混,号称‘黄河九曲’,都是成名多年的黑道人物,专做那打家劫舍、杀人放火的勾当,端地是恶名昭彰的悍匪。”
张老丈惊呼:“那这可如何是好?”
骆鸿曦道:“老伯不必担心,马伯伯和我爹交情匪浅,他创的虎威镖局在江湖上也有些声威,与江湖上一些正派高手也有些来往,那‘黄河九曲’虽说悍勇,但在江湖上名声极差,早已引起了公愤,马伯伯已经请了几位正派高手前来,打算和‘黄河九曲’论一论是非公道。无论是奸相蔡京,还是‘黄河九曲’小侄都无所畏惧。我只是担心犬子庚石,他才七岁,万一有个闪失,我怎么对得起他死去的娘亲?”
闻负山素来心思聪慧,只一念间便已猜到骆鸿曦的目的,便道:“骆兄此言大有深意,若我所料不错,骆兄此次来此,是有托孤了之意了?”
骆鸿曦道:“我爹爹当年在京城安身立命,已将户籍改为京城开封府人氏了。是以朝中上下,都知我是开封府人氏,从无一人知道我祖籍是在出六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山村。所以我想,干脆把犬子安置在此,我一人无牵无挂,全力以赴对抗蔡京!”
张老丈说道:“老汉本想劝贤侄别当这劳什子的官,以后就在这荒山小村中种田打渔,落得个逍遥自在。听贤侄这番话,是定要和朝里的奸党斗争到底,也不枉是有血性的好男儿啊!德通有子如此,九泉之下当是无比欣慰的了。贤侄放心好了,庚石这小娃儿,就在村里住着吧,老汉我一定不让他缺衣少食,让他平安长大!”
杨大也说,“骆相公请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庚石。你就好好地和奸臣斗争!”
骆鸿曦对众人作了个揖,并道:“几天前,汴梁举子仓里病死了个孤儿,那举子仓的管事本性贪婪,若是有孤儿病故,一概不予上报,为的就是继续领朝廷的钱粮物资。我与那管事有些交情,我看那孤儿年龄身材和犬子相仿,便了一百贯钱买下了那病死孤儿的尸首。又请那薛管事去白矾楼吃了一顿,请他务必替我保密。然后又大张旗鼓的请大相国寺的僧人假装为犬子超度,目的就是迷惑蔡京,令他以为犬子不幸夭亡。正是这等瞒天过海,我才能带犬子来到此处,令他隐姓埋名,保存我骆氏血脉。我已存了必死之志,誓与奸臣斗争到底!”
骆鸿曦又道:“今日是寒食节,朝中放假七日,我听说官家邀请蔡京出城狩猎,合计一下,想来这时蔡京定然无法分身令人来暗杀我,于是就在京里摆了一个疑阵,偷偷地出了京。一路上,我和马兄弟商量,这些事的原委暂时不让犬子知晓。只因犬子不爱四书五经,只对书画感兴趣,是以来之前我对犬子谎称,此处有一位隐居的画师,他才答应和我出门呢。谁知刚到村里就遇到了闻老弟这样精通书画的大师,想是佛祖保佑,不让我骆氏血脉就此断绝。闻兄弟,犬子爱画如命,我把犬子留在此处,请你以后悉心指导。”说罢起身,向闻负山深鞠一躬。
众人皆沉默半晌,闻负山道:“骆兄苦心孤诣,小弟实在佩服的紧。”
张老汉此时已经泪流满面,轻声道:“好孩子,你安心地去吧。庚石在出六里,我定然待他犹如自己的孩儿,老汉我每天都会向菩萨祈求,保佑你安然无恙,斗垮奸臣。老汉在这里等你大事办成,来和庚石团聚!”
骆鸿曦道了谢,又道:“马兄弟武艺高强,和我又是世交,我劝他不要蹚这趟浑水,他只是不听,那干脆也不要回汴梁了,就在出六里安顿下来罢,顺便教授庚石些拳脚功夫。我为官多年,眼看着朝纲不振,奸臣势大,西夏和女真又在北方虎视眈眈,总觉得我大宋不久会有一场不可避免地大难。既然如此,犬子也不必科举为官,他喜欢作画,就在山野间做个自由自在的画师好了。”
闻负山道:“骆兄,我看令郎聪明活泼,悟性也高,不管是习文还是学画,都是大好的苗子。小弟所学颇杂,自今以后,令郎无论想学什么,我都会毫无保留,倾囊相授。只不过他才七岁,平日里和你相依为命,突然间就离开你,会不会性情大变?”
骆鸿曦神色颇为痛苦,看来也是舍不得幼子,不过片刻便已恢复如常,说道:“我也舍不得他!不过情势紧急,这也是无奈之举。幸亏犬子自来异于常儿,什么事都不喜依靠于他人,这一点令我很是放心。”
张老丈眼睛通红,缓缓说道:“事到如今,老汉我也不说什么了。各人有各人的命运,那是勉强不来的。贤侄把事情也都交待清楚了,以后庚石就留在出六里吧,有老汉在,定然不教他受冻挨饿。即便是老汉有一天两腿一蹬去见了阎王,出六里这许多乡亲邻里,自会有人照顾他的。”
正说间,张老丈的浑家已经煮好了饭食菜肴,端进屋里来了。
闻负山道:“骆兄不必担忧,令郎在此间定是暂住。苍天有眼,奸臣多行不义,定然是难逃公理。凡事都要往好处去想,切莫庸人自扰。张老伯您老也不必忧愁,吉人自有天相,我看骆兄的面相定会多福多寿子孙满堂的。常言道有缘千里来相会,我们这几人今日在此相会,那便是缘分,如今喝足了酒,一会儿再吃些饭食,大家各自去做该做的事吧,不论前路如何艰难,总是要竭力前行的!”|
张老丈看闻负山如此洒脱,心下大慰,说道:“好啊,是老汉我想得太悲观了。说了这许多话,想必你们都饿了,大家先吃饭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