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度过了河,然后,沿着高粱地走了大概有二十多里地。
终于到了目的地。
这是是一个与赵家屯完全不同的村庄,村庄建在了高高的坡地上,往东,几个村庄连成了一片,树影彤彤,偶尔有人走来走去,老榆树的影子,槐树的影子,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树冠,仿若种到了屋顶上。
张楚和杏第一次来到这里,有些新鲜感,张楚估计这里离自己家有一百多里路,自己的姑姑就在附近的村庄里,姑父是一个石匠,听说过的不错,姑姑和姑父来过他家几次,张楚与姑姑姑父和表哥表姐都很亲。
要是找到了姑姑就好了。
他们沿着一片浅浅的河滩,走了半个时辰,河滩上柔软的泥沙,红色水草,像织锦那样的艳丽。
他们终于走进了村庄,这是一个三四千户人家的村庄,村庄的周边有很多的大大小小的村庄相连,村庄比较密集,北边有一个瓦窑场,瓦窑的烧好的砖,码放整齐,没烧好的生坯盖着草帘儿,挨着是一条浅浅的沟渠,沟渠的水不深,能看到了里面的水草浮游在里面。
几棵新栽种的杨树苗,在风的催逼下轻轻晃动。
几个人在前头走,不说话,李武不时回头看,对着张楚和杏说跟上啊。
然后,他们爬过了一道高墙,走过了一个狭窄阴暗的胡同,胡同上是很厚的石头砌成,工艺粗粝,墙壁上雕刻了一些梅状的纹,这家估计是多年遗留下的旧宅,而且很可能就是一个富有户。
张楚想。
他们从一个矮墙穿过去,七拐八拐,走进了一院子,听到里面说话的声音。
听到里面的叫卖声和快板声。
这个院子是一个隐蔽的封闭的院子,虽然见着阳光,但,从刚才走过的路线,门口的院子里放着几挺机枪,一个八路军战士正在擦枪。
八路军吸着烟斗,烟头的火苗很旺,他用右手的大母指按了一下通红的火焰,然后,嘴巴使劲吸了一口,嘟嘟哝哝,好像背台词一般。
另一边,突然有人叫了一嗓子,嗓音清脆,却不是男生,而是女声,吓了张楚和杏一跳。
那人用京剧旦的假嗓子,学着京剧唱腔中的念白:小冤家,我我我,叫你这忘恩负义的人。
张楚一看那人的表情,差点笑喷了。
只见此人的眼神像自己的爹喝醉了酒一样迷离,似醒非醒,满嘴的荒唐话,那人冲着张楚和杏频频眨动着眼睫毛,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张楚知道,这是旦的招牌动作和台词,让人心内流泪的词。
假魁翘着兰指,做了几个旦的动作,扭动着蛇一样灵活的身子,真有味儿,如一池甜腻的春水,张楚的心揪揪着,嘴巴裂着,感到自己也斜着身子不由自主要倒了的样子,等待着那人完成一句长长的念白,终于动作也顺利完成了,张楚松了一口气,刚才那两只大眼睛露出的那种眼神竟然与自己看到的大戏无疑。
太有才了。
这念白高低幽怨哀婉起伏,竟然调动起了张楚长久未曾出现的细腻情感,他想到了自己的娘亲,想到了惨死的爹爹。
杏已经泪流双腮,哭的稀里哗啦,显然这兄妹二人都被这情景感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