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大家都严阵以待，准备迎接日军的第一次攻击，不知道他们会怎么打，但是不管怎么打，无非就是炮兵轰，步兵冲，这个老套路。昨天民夫已经把藏兵洞给清理了出来，只要炮兵一打，我们就躲进藏兵洞，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日军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很快第一批炮弹就呼啸而至，准头很差，几乎都落在了城内，城内好几处地方都被炮弹炸的粉碎，升起巨大的烟柱。“你，你，留下观察！所有人，撤到藏兵洞里去！”我点了两个士兵的名，指挥其他人王藏兵洞里撤退，士兵们纷纷快速的跑下城墙，往藏兵洞里挤。

我和老赵是最后两个下去的人，此时日军的炮弹已经飞了过来，我们刚下城墙，一发炮弹就在我们身后爆炸，巨大的气浪差点把我们俩直接从城墙上掀下来。两个人心有余悸的冲进防空洞，里面的士兵都缩成一团。炮弹在头顶，城内爆炸，我们静静的听着外面的轰隆声，就像是在屋檐下躲雨的路人一般，听着外面轰鸣的雷声。

炮击持续了大约十分钟，停了下来，我对着士兵们大喊：“兄弟们，炮声一停，鬼子们该上来了！想想你们的妻儿老小，为国家尽忠的时候到了！跟我上！”率先和赵东来冲出藏兵洞。

做长官的，要想你的兄弟为你卖命，你首先要冲在第一个。

士兵们争先恐后的冲上城墙，我们在城墙上架好步枪，所有人都愣住了，下面冲击的日军步兵，至少有一个营的兵力。密密麻麻，就像遍地的蚂蚁一样，扛着攻城梯，正快速的向我们冲过来。

由于事先来不及扫清射界，城墙下并不是光秃秃的大平原，而是有很多树林，民房，草棚之类的东西。日军利用这些建筑物作为掩护，很快就运动到距离我们不足二百米的地方，开始和我们对峙。

李营长一直没有下攻击的命令，我们谁也不敢开第一枪，就看着日军占领城墙下的房子，开始设立火力点。我心里非常着急，连续几次询问李营长是否可以开火，李营长开着日军的一举一动，举着右手，让我们准备。

我用步枪瞄着正在架设重机枪的那个鬼子，那队鬼子很精明，重机枪架设在一座二层小楼上，射击孔只有巴掌大小，一般人不仔细观察根本发现不了，这种隐藏的火力点，一挺机枪能守住一个连。

“打！”李营长一声短喝，手里的手枪就响了，我轻轻的扣动扳机，中正步枪的后坐力猛的震了一下我的肩膀，那个射击孔被打的溅起一阵木和灰尘。我拉动枪栓，冒着烟的弹壳被枪栓带出飞向一边，我再次顶上一发子弹。

日军那边也开始还击，重机枪对着城墙打出一串一串的长点射，步枪手也躲在掩体后面和我们对射。我们这一段城墙下方并没有城门，所以日军的重点攻击方向也不在我们这里，日军的攻势也不是很猛，站在城墙上，能明显感觉的到，日军的主攻方向在李营长负责的城门那边。

我打了一个梭子的子弹，就看出来这伙日军并没有明显的进攻意图，他们躲在掩体后面和我们消耗着弹药，更像是掩护主攻部队的佯攻部队。士兵们还在热火朝天的向日军开枪，我一看这不行啊，不能一味的浪费子弹啊，于是对旁边的小兵说道：“你去通知一排二排，让他们停止射击，让三排继续射击，叫赵连副过来！”

小兵猫着腰跑开了，我重新压进一匣子弹，微微探头去看外面日军的情况，这伙佯攻的日军非常不上心，连冲锋的人都没有，只是躲在掩体后面和我们比枪法。子弹有的时候会扫在我们面前的垛口，溅起一阵砖屑，我继续瞄准那个重机枪的射击孔，打了三枪，那个重机枪就哑了，应该是被我击中了。我有些得意的笑了笑，心里有点开心。

城墙上的射击声奚落了下来，只有三排还在噼里啪啦的开枪，但是也是零碎的单发，士兵们估计也看出来日军的意图，没有再浪费子弹，而是精确射击。老赵猫着腰跑过来，问道：“怎么了？”我收起枪，被靠着沙包，说道：“你看，主攻方向不在我们这里。”他把步枪竖在一边，从胸口摸出香烟，说道：“嗯，我也看出来了，像个缩头乌龟似的，哎，你说营长那边挡不挡得住啊，咱要不要去支援一下？”

他话刚说完，城门阵地上就被炮击了，炮弹直接打在城墙上，炸起一团烟雾，把我们俩都吓了一大跳，城墙本来在刚才的炮击中就已经被打的千疮百孔，坑坑洼洼的。“老赵，你带两个人过去看看！”他把帽子一带，拍着我身边的两个兵，说道：“跟我走！”他们刚走，旁边的士兵就叫道：“连长，鬼子冲锋了！”

我赶紧翻身去看，只见两队鬼子抬着攻城梯，光着膀子朝我们冲来，掩护冲锋的火力一下子猛烈起来，重机枪也变成了扫射，子弹打在城墙上，发出“咚咚咚”的声音。我一把抄起步枪，对附近的士兵大喊：“打死他们！别让他们靠近城墙！”士兵们纷纷开火，但是掩护的火力非常强，机枪压的我们露不了头，有几个士兵不小心被机枪子弹扫到，头直接被打碎了，倒在城墙上，脑浆和鲜血留了一地。我一看士兵们有点害怕了，心里恼火，大吼道：“怕什么？机枪拿过来！”机枪手猫着腰把机枪拎了过来，我架上垛口，就开始对着冲锋的日军扫射。冲锋的日军被我一下打倒好几个，倒在地上抽搐，攻城梯也摔在一边。日军的机枪手立刻集中火力对付我，子弹扫在垛口上，我眼前瞬间被烟雾笼罩，砖屑飞溅，把我脸上划破了很多道小口子。其实我心里非常害怕，但是这个时候一定不能怂，不然士气就上不去了，我又对着烟雾打光了一个弹匣，直到士兵把我扑倒。

我推开那几个扑倒我的士兵，站起来大声吼道：“看见没有？就这么打！小鬼子也是人，也怕死！各排长官带头，给我打！”三个排的排长把士兵们一个个从沙包后面拉起来，班长们用枪托和脚尖揍着新兵们的屁股，让他们继续射击，看得出来，有的人是很害怕，腿都在发抖，但是人嘛，都是要脸皮的，谁也不肯认怂，就这么硬挺着迎着日军的子弹射击。

我在城墙上来回奔跑着，看哪里的士兵作战不积极，上去就是一脚。其实作为军队长官，是很害怕带这种不熟悉的部队的，你不知道每个人的具体情况，很难按照士兵的习惯来合理的分配任务，而且你不知道这支部队的士气如何，新兵有多少？这都是很严肃的问题。

“长官！小鬼子又来了！”一个年级很小的士兵带着眼泪鼻涕回头，对着我发出嘶吼。我猫腰趴到他身边，看到城墙下又有两队人，抬着攻城梯朝我们冲过来。我对那个小兵说：“不要慌，看见那个冲在最前面的鬼子没有？你就打他”，那小兵抹了一把鼻涕，用力拉枪栓，却怎么也拉不开。他长的实在太瘦了，几乎就是一根竹竿，中正步枪容易卡栓，看来他实在是没什么经验。我接过他的步枪，说道：“不要怕，这枪射击久了容易卡栓，我教你怎么弄！”说着我把步枪横放在地上，一脚踩住枪托，用另外一只脚用力的踹枪栓，踹了两脚，枪栓就开了，我再把步枪竖起来，用力往下蹬枪栓，枪栓猛的被蹬开了，一颗冒着热气的弹壳飞了出来。

那小兵笑了，擦了擦鼻涕。我把步枪递给他，他从口袋里摸出五颗子弹，一颗一颗的压进枪膛，重新推上子弹，开始瞄准冲锋的日军。此时冲锋的日军已经被打死了大半，后面的日军再次冲上来，捡起掉在地上的攻城梯，就往城墙上冲。“长官！长官，我们排长死了！”一个士兵带着哭腔跑到我身边，大喊道

“什么？”我赶紧跟着他往他们排跑，只见一群士兵围着，我扒开士兵，一个年轻的小伙子躺在人群中间，子弹从他的眼眶射进去，后脑出来，大半个头盖骨都被掀飞了。整个脸已经看不出人样了。我心里一阵难过，这个小伙子是我的三排长，才19岁，我连他叫什么名字都没记住，他就这样牺牲了。周围的士兵表情都很难过，有几个还在擦眼泪。我用帽子盖住他的脸，说道：“哭什么哭？哭就有用了？拿起枪去战斗！”士兵们被我一喝，又纷纷返回自己的位置，有好几个士兵一边射击一边对着下面的日军大骂。我心里一喜，这支队伍的灵魂已经有点找回来了。

到现在为止，我们遭受的攻击，在我看来，都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伤亡也并不是很大，以我对日军的了解，他们肯定还会有更加强烈的攻击，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老赵带着两个士兵有匆匆的跑了回来，对我大叫：“营长顶的住，让我们看好自己的地方！”我点点头，说道：“三排长牺牲了，你去指挥三排！”他骂了一句：“操他妈的小鬼子！”我端起步枪补受伤士兵的位置，冲锋的日军攻势不强，冲了两次，就退了回去，又开始和我们比试枪法，我瞄准一个落单的鬼子，一枪打中他的后背，他整个人猛的栽倒在地，在地上翻滚了两圈，就一动不动了。

“停止射击！停止射击！”我挥舞着手臂，对着士兵大叫。我们的子弹不多，必须节省。

“加固工事！加固工事！”赵东来非常尽责的把士兵们又拉起来，城墙上到处都是北炮弹炸过的弹坑，好几处沙袋工事已经被摧毁了，他带人加固着工事，我则抓紧时间休息。

第一次防御比我想的要简单，日军大概攻击了一个小时，没有取得丝毫进展，我们的伤亡也在可控范围之内，如果按照这样的情况打下去，我们坚守两天没有问题。现在就不知道指挥部是怎么决定的，也不知道其他地方的战况如何，但是日军如果想击溃汨罗江防线的守军，就必须先打通平江县，否则他们是不可能迂回过去的，湖南多崇山峻岭，路只有一条，对日军来说，这样的地形是十分不利于他们的部队前进的。这样平江就成了重中之重，如果上峰想守住汨罗江，就必须要派援兵过来，否则就我们这支部队，一旦日军发动大规模的攻击，是绝对挡不住的。从刚才日军进攻的情况来看，至少已经有一个大队的兵力参加攻击，他们的人数会越聚越多，到那个时候，就不太好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