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奕川没动静。
李书夏锲而不舍又说:“我不知道咱俩之前有什么过节,可咱俩现在这处境,得同仇敌忾啊。再说我都忘了以前的事了,咱重新开始呗,你要实在过不去,我给你道歉。”
毛笔尖顿了顿,宣纸上晕出一个黑点。
李书夏一瞧顿觉有戏,搬小板凳挪到樊奕川眼跟前坐着,动之以理晓之以情:“你看你那个恶妇嫂子当你是多余的,她拿我跟奴隶一样。咱俩吃了上顿没下顿,再离心不得让她欺负死,你想这么过一辈子?”
樊奕川颦了颦眉,侧脸看自己跟李书夏的距离,再仔细看了看李书夏的脸,眼里闪过一抹奇怪的神色。
“所以咱俩得联手啊,至少得吃饱饭。”李书夏兀自点头,感觉“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这句话应该百试百利。
可惜樊奕川并没有给她理想中的反应,往旁边挪了挪,重新拿张宣纸练字。
李书夏泄气,这人怎么油盐不进。
窗外又起了风,香樟树影子投进屋里晃啊晃,樊奕川的侧脸在斑驳的树影里朦朦胧胧,薄唇轻抿着,肤色像白玉,煞是好看。
李书夏看着入了迷,往前凑了凑。
樊奕川忽地有了反应,抬笔又往旁边挪,离李书夏远远的。
“干嘛啊你,我身上有脏东西?”李书夏低头自查,见自己身上是挺脏,都是被孙妙闹腾的,洗得发白陈旧的袄裙上有黄土还有稻草。
她讪讪退回来,站到挂着蚊帐的木床边扑打衣服:“我也不想这样啊,都是被你嫂子弄得,我受过这罪么我。”说着又酸了鼻子。
樊奕川莫名怔了怔,再看李书夏感觉怪异,眉心蹙了蹙。
李书夏不爱哭,今儿是气急了忍不住,抹两把眼角又好了,知道樊奕川爱干净不随便坐,离开床边故意调侃缓解情绪:“你哪儿像农户家养的儿子,爱干净还白净,像城里的书生。”
樊奕川不是头回听这话,无动于衷。
李书夏撇了撇嘴,心道这人被欺负惯了没反抗精神,不指望他了,拿一个窝头往外走。
叩叩叩……桌面被敲响。
李书夏回头,樊奕川拎起宣纸,上面写着:你不怕得我的病了?
“啥?”李书夏乍看没懂,后一想才明白樊奕川的意思,说道:“你这病要是传染,你哥和你嫂早得了。你们都在一张桌子上吃多少年饭了,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樊奕川愣上一瞬,搁下纸走了神。
李书夏想起樊奕川方才的反应,有点回过味儿来。
樊奕川是讨厌以前的她嫌弃他有肺病才这么冷漠的?
“死丫头给我出来!没干完活就知道偷懒!”孙妙又在门口吆喝开。
李书夏没吃饭再去田里干半天活,真能累死,一时烦躁挠头。
樊奕川起身拿桌上的窝头给她,紧接着又坐回去,似是让她吃了赶紧去干活。
李书夏恼火,白做思想工作,扔下句:“我到底是你媳妇,还是你家苦工!”说完带着俩窝头气愤地走了,晚一分出去,她又得挨一顿打。
樊奕川镇定自若,该写字写字,该看书看书,没饭吃也无所谓,该是习惯了。
午后的日光又灼热几分,晒得人身上发烫大脑混沌。
李书夏一路被孙妙推搡走到田里,偷摸吃了俩窝头不管用啊,没刨几米生就饿得肚子咕咕叫,偷摸掰地里的生吃,还是饿得眼前昏。
“你给我快着点!”孙妙盘腿坐在石凳子上呸掉生皮,从小篓子里拿出个白面馒头吃起来,含糊不清大声道:“你干不完这些,晚上饭也没的吃!”
李书夏回瞅一眼,咬牙切齿小声嘀咕:“你丫故意的吧?我饿得眼发,你在吃馒头??”
孙妙让她瞧得越啃越得劲,炫耀似的。
“樊大嫂子!”坡下小路传来一声。
李书夏和孙妙齐齐往那看,光膀子的男人爬坡上来看到孙妙挥了挥手,继而看向背光站着的李书夏,挪不动脚了。
纤瘦单薄的人儿立在日头下,细密汗珠打湿了发丝,嫣红的唇微张呼气,胸口起起伏伏,看得那男人呼吸一滞。
李书夏饿得眼发,趁孙妙不注意蹲下狂掰生吃,掏着掏着翻出个指腹大的生怎么也掰不开。她定睛一瞧,嚯!这不是金子么,上面还有纹路呢。
“我饿疯了?”她揉揉眼,阳光下的金子刺目,晃得她眼前越来越迷糊。
她头一歪昏倒田间,生掉进了小土坑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