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梧大汉身旁的一位面无血色的青年站起来，绕着我走了一圈，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落在我肩头的黑色小蛇上，盯了很久，道：“这蛇有古怪！”这是一种几乎沙哑到无声的感觉，就像是每一个尖锐的声音都磨平在嗓子里。

“岂止是蛇有问题！”一个极为苍老的声音，一个极为苍老的人，这人的头发几乎都是白色的，犹带几根青丝也逐渐成雪，他的眼是疲倦的，灰色的瞳孔几乎奄奄一息，让人乏力。

我从未如此真切的感觉过生命的衰落，那种凋零的感觉比夏末的残，秋天的落叶更加毫无生机。

“一把煞气内敛的剑，一个阴气入心的人，若是被那些所谓的正道中人看见，不斩了才怪！”苍老的话语每一字都打在我的心上。

“小兄弟，你可是魔教中人？”一个身穿锦衣玉袍的中年人走过来，与那毫无生机的老人比起来，这是一位极为和善的人，他的眼带着笑意，他就像是一位乐善好施的贵人，可不知为何，我却在他的身上感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阴冷。

“不是！”

“那你是正道的？”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他，正如那老人所说的，如今的我在正道人的眼中俨然就是一个邪魔外道，我反问道：“为什么一定分出一个正道与邪魔，难道这世间真的有正有邪？”

那个苍老的人走到我的面前，一张布满皱纹的脸紧紧地贴着我，道：“你一定要分出个正邪！”

肩头的黑色小蛇似乎感到了危险，一双淡黄色的眼仁盯着那个苍老的人，不时地吐着信子。

那老人瞥了一眼黑色小蛇，道：“果然是龙中极品，就看你这一世有没有这个造化了。”

这老人再也逼问我，而这群人也在他说完最后一句话之后起身就走，只有那个面带黑纱的女子不时地回头看我一眼，皱着眉头。

淮水中央驶过一艘小舟，舟上垂钓的老者唱着这个地方独有的山歌，怡然自乐。九清山下一片祥和，在这样与世无争的世界里，又有谁会想到即将要发生的天灾人祸。

“小伙子，可是要去河对岸的九清山？”垂钓老者问。不等我回话便自言自语起来，“很少有像你这样的年轻人肯坐船过河了，好像多年前有一位。”

他老了摇头，感慨道：“哎……时间太久了，记不清了！”

“小伙子，要不我渡你过去吧！”

从始至终我没有说一句话，不是因为这老人说话实在太快，不给人接话的机会，而是在这青山绿水悠悠岁月之间，自语仿佛已经成了这老人身体的一部分，一个人最恐惧的便是孤独。

船头有一块黑色的石块，方方正正，孤零零地躺在那里，我实在想不通这黑色石块到底是做什么的，便指着问道：“老人家，这黑色的石块是做什么的？”

那老人笑了一声，白的胡子随着嘴唇而动：“好像几十年前也有人和你一样问过这个问题，磨剑石放在这里几十年，船都换了几条了，可是它风吹日晒依旧如初。”

“磨剑石？”

老人停下桨，直起腰歇了一会，道：“曾经也有一个佩剑的修士，年纪应该长你几岁，左手持酒，右手佩剑，意气风发，潇洒至极，看这黑色石块静卧船头便问此为何物。”

“修士不等我答话，便神手触摸，这黑色石块坚硬无比，冰冷异常，只见那修士扬天大笑，解剑磨之，还道，‘若我得胜归来，你便有了用途！’我当时见这修士如此狂傲，心想必败无疑，哪知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便又一次见到了他。”

“再见到他时，他已经没有了初来时那样的意气风发，取而代之的是伤心与落拓，我本想给他一壶酒以作安慰，哪知他见到我，第一举动便是指着这黑色石块，道‘从今以后，你便是我古余恨的磨剑石！’直到那个时候，我才明白一个骄傲的人所说出的话必定是言出必行的！”

老人的话字字萦绕在我的耳边，想不到师父曾经竟是这样的一个人，可是为何在下了九清山之后，就变得如此落拓。

老人又弯起腰，慢悠悠地开始摇桨，而他的话也随着这被荡开的河水缓缓而游：“从那以后，这磨剑石一直放在我的船头，几十年来，岁月变迁，几条船都因为时间的流逝腐朽凋零，可它一直静卧在这，风雨不动，也许就是在等另一位有缘人，解剑，磨剑！”

我依稀能够看到磨剑石上的痕迹，那是一种凌厉的，带着汹涌的战意与豪放，几乎迫人眉睫的磨痕，即使过了很多年，这磨痕依旧如初，摄人心魄，这本就是一件很玄的事，恐怕只有像我一样亲眼看过的人才懂。

于是我解剑，磨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