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自成没想到洪承畴会如此心急和直白，稍稍沉吟一会儿说：“在回答之前，恕我先斗胆问大人几个问题，希望大人能坦诚相告。”

“自成请讲！”

“大人，以您看这天下为何会如此之乱？”

“天下连年大旱，粮食颗粒无收，匪首妄自尊大，煽动无知良民。”洪承畴说到这里看了看李自成似笑非笑的表情，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天下承平已久，皇上虽是圣明但难免被小人谗言所误，前几年魏忠贤专权，为祸百姓，天怒人怨。”

“还有吗？”李自成不置可否。

“这……，边境不稳，兵戈连年，朝廷不得不加税，使得老百姓雪上加霜。”洪承畴擦了擦脑门的冷汗，又对房门放下喊道：“张强，退出三丈，紧守门户，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否则格杀勿论。”门外马上传来亲卫的“遵命”声音。

“哈哈，大人心里有数，但不敢说啊。”李自成说道。

洪承畴觉得头上三道“黑线”划下，“自成，有些话不是不敢说，而是身在其位不能说。”

“大人，那我就说上两句您来听听，对与不对您多包涵。”李自成抱拳说道，“暴民四起，只因‘命’之一字危在旦夕不得以而为之。原因一是无粮，一是无权。先说无粮，把‘无粮’仅仅归咎于天灾在我看来纯属无稽之谈，我中国地理宽广，哪年没有天灾，或旱，或涝，或震。以前有朝廷兴修水利来提高抵抗天灾的能力，实在不行还有朝廷赈济帮助灾民度过灾年。现在呢？官员贪腐成风，肆意挪用银两，水渠不通，河水改道，导致小灾变大灾，大灾不可收拾。然后更是贪污赈灾银两，百姓只能卖地换粮救命，地没了就成了‘流民’。流民越来越多，能不反吗？”

洪承畴脸色肃穆，眉头越皱越紧。

“再说‘无权’，我说的不是权力，而是‘人权’，是因其做为人而应享有的权利和基本保障。流民无人权，被人肆意欺压驱赶；匠户军户无人权，被上司恶意克扣无处伸冤；百姓无人权，恶绅横行朝不保夕；文武百官无人权，挖空心思欺下只为媚上，而上官专权任人唯钱；甚至当今皇上都没有人权，贵为天子却是这天下被欺瞒最厉害最彻底的一个孤家寡人。请问当一个国家里的每一个人都没有最基本保障的时候，这个国家怎能发展和强大？怎能不乱？”

“一个政治腐败、道德沦丧、武备孱弱的国家，必会有一个或数个外来民族虎视眈眈的进犯和蹂躏，谁不捡软柿子捏呢？咬你的肉吸你的血，让你伤筋动骨的同时自己膘肥体壮。假以时日，我堂堂中国一蹶不振，被吞并，被灭亡，国之不在，民之焉存？”

“前几日有人也来劝我造反，我也心动过，也想尝试凭借一己之力打醒、打疼、打死那些麻木不仁却高唱道德的‘士大夫’，甚至憧憬打破这僵化、腐朽、落后的政治制度，建立一种‘均田免赋、众生平等’的理想天国，可是我怕我的双手沾上太多无辜百姓的鲜血，我怕兄弟阋墙反被满清鞑子趁虚而入。所以我没有答应，我不敢再造反，不敢亲手为这个已经遍体鳞伤的国家再增添一道伤口。”

李自成说了很多，他原本也仅仅是个“兵”，只能凭借自己多了几百年的见识加上自己的理解说上一通。

洪承畴的脸色越来越阴沉。作为饱读诗书的进士出身，现在又手握重权的明廷大臣，他虽然自己不愿意承认，但又无法去反驳，一时间信心大受打击。沉默良久后说道：“依自成所说，大明朝就真的没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