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认识。”
慕青说完,又道:“但你们两个人,给我的感觉却很像很像。”说罢,又自嘲道:“以至于有时候,我总以为你们是同一个人。”
顾庭之没有说话,黑色的眸光凝视着慕青,良久才道:“这个人,对慕二小姐很重要?”
慕青点头:“是的,很重要。”
想起二哥,慕青眼里渐渐有了些泪光,笑道:“可惜,他已经不在了啊。”
顾庭之容色淡淡:“往日之事不可留,慕二小姐在春宴上赢得五项魁首,想必定然是心思通透之人,既然如此,又何必自苦?”
慕青愣住。
往日之事不可留么?但叶氏的深仇大恨,早已深深烙印在心中,夜夜挥之不去,又如何能够忘记?
顾庭之抬头盯着慕青,沉吟片刻,又道:“你与媚儿相交甚好,我不希望她受到伤害。”
慕青诧异,没想到顾庭之竟然发现了自己刻意接近顾媚,反问:“顾将军,你认为我会害媚儿么?”
“媚儿性子单纯,但你心思太重。”顾庭之淡淡道:“希望你不会再利用她。”
慕青一笑:“想必顾将军已经知道了我的目的。”
“你接近我,是为了什么?”
“因为一个人。”慕青神色认真,艰难开口道:“我想向顾将军打听一个人。”
顾庭之微诧,问:“什么人?竟值得你如此费尽心思。”
“听闻将军常年镇守边疆,定然对匈奴有所了解。”慕青犹豫片刻,终是说出了口:“我想打听的是匈奴单于的夫人。”
想起小妹,慕青心中一颤,如今距离她嫁去匈奴,已经整整五年了,从踏上和亲之路,便杳无音讯。
慕青不知小妹是否还活着,尤其是叶氏被楚景恒下令屠戮满门之后,慕青想要找到小妹的想法越来越强烈。
自重生后,她便无时无刻不在想着这件事;如今,既然已被顾庭之发现自己是有意接近,不妨便趁机打探一番,或许有发现也说不定。
“据我所知,匈奴人乃游牧民族,常年在马背上生活,居无定所,而匈奴单于夫人的踪迹,更是成谜。”顾庭之容色淡淡,问:“你打听这个做什么?”
闻言,慕青面色发白,仿若被一盆冷水兜头浇下,心冷得彻骨,让她竟有些不能接受。
若连顾庭之都没有小妹的消息,还有谁能够打听到?
小妹生性善良单纯,这五年来,又是否还活在世上?
慕青不敢去想,她微微闭了闭眼睛,待稳定了情绪,方才抬头看向顾庭之,试探性的问:“顾将军,能麻烦你一件事吗?”
顾庭之没有说话,良久才道:“你想让我帮你打听匈奴单于夫人的踪迹?”
“是。”慕青点头。
“可我为什么要帮你?”顾庭之一笑,语气淡淡:“我似乎并不欠慕二小姐什么。”
慕青低垂着眉眼:“若你能答应,我能竭尽所能的为你去做一件事。”
顾庭之怔住。
“我从未求过人,但这件事,对我而言很重要,希望顾将军能够帮我,将来若有需要,纵然是拼了性命,我也会报答将军。”慕青盯着顾庭之,眼里满是希冀。
顾庭之瞧着她,只觉得少女的眼睛明亮而真诚,让人不忍拒绝。
对于慕青,顾庭之也不过才见了几面;印象中,慕青待人温和,却又总透着淡淡的疏离。
她总是笑着,但似乎这早已成为了一张面具。
在她身上,顾庭之看到了超乎寻常的冷静、理智、甚至狠绝。
这还是第一次看到慕青流露出这种真诚的情绪,似乎与她极为不符,但却又完美的糅合在一起。
顾庭之垂眸,正欲说话,顾媚却突然走了过来,笑道:“哥哥,我练剑这么久,感觉肚子有些饿了。”
瞧着顾媚走了过来,慕青心中虽有些失落,但面上依然含着温和的笑容。
顾庭之一笑,问:“你想吃什么?”
“听说醉香楼新来了位厨子,手艺极好。”顾媚笑眯眯道:“不如哥哥便陪我去醉香楼?正好青儿也在,便一道去了。”
顾庭之点头:“好。”
*
上卿府。
因着正值午后,司离墨用过午膳,便在庭院里小憩。
一旁的紫檀木桌上,用琉璃碗盛放着紫葡萄,上面犹有水珠,在阳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七彩的光芒。
司离墨神色慵懒,正倚靠在榻上,身旁分别站立着两名美貌的婢女,正轻摇着蒲扇。
纪珂走近:“大人。”
司离墨微微睁开闭着的双目,妖艳的脸上略有几分不耐:“怎么了?”
“顾庭之出府了。”纪珂道:“不仅如此,还有慕二小姐与顾媚,三人一道去了醉香楼。”
司离墨挑眉:“这慕二小姐倒是好本事,短短时日竟与顾庭之也走得这般近了?”
“慕二小姐与顾小姐交好,两人常常相邀逛街,因此慕二小姐经常去将军府,便与顾庭之熟识了。”
“是么?”司离墨嗤笑,狭长的丹凤眼含着一丝嘲讽,不以为意道:“纪珂,连你也看不出来么?这慕二小姐分明是有意接近顾庭之,不然依着她的性子,纵然与顾小姐交好,也不可能隔三差五便出府。”
纪珂疑惑:“慕二小姐与顾庭之素不相识,如何会有意接近?”
“这便不得而知了。”司离墨轻笑,随即单手撑着下巴,慵懒道:“不过,依我来看,她定然是有事相求,不然又怎会三天两头便跑去将军府?借着与顾媚交好,但暗地里打的却是顾庭之的主意,实在是有意思。”
纪珂又问:“难道顾庭之便不曾察觉么?”
司离墨微笑:“顾庭之向来聪明,又如何会没有察觉?”
说罢,司离墨笑得温柔极了,又道:“纪珂,派人去仔细盯着将军府,我倒想知道这慕二小姐究竟要做什么?”
“是。”
纪珂说完,便退了下去。
*
从醉香楼出来,慕青便坐上了马车,准备回定国候府。
想起顾庭之说的话,小妹行踪成谜,慕青便感觉心中发冷。
慕青无法想象,若是连小妹都不在了,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也离自己而去,她该如何撑下去。
这一生,除了复仇,最重要的便是要找到小妹。
慕青双手紧握,心中暗暗发誓,无论如何,她定要找寻一个结果。
但想到顾庭之,慕青并没有把握,毕竟方才在将军府,顾庭之从始至终并没有说过要帮她。
即便如此,慕青也并不会放弃。
时日长了,她总会想到办法的。
瞧着慕青似乎有心事,秋雨担忧道:“姑娘,您怎么了?为何脸色这般差?”
“没事。”慕青摇头,随即便掀开了车帘,瞧着过往的行人,心情倒也渐渐平静下来。
马上缓缓的向前行驶,渐渐的驶出了长安街。
晋京乃天子脚下,其间宝马雕车,商铺茶楼鳞次栉比,端的是繁华热闹。
慕青瞧着,嘴角不自觉的露出微笑。
无论何时何境地,这般景象总是让人感到心情愉悦的。
这般一想,慕青正欲放下车帘,眼角余光却突然瞧见前方当铺正站着一名年轻男子,不由怔了怔。
与周围普通百姓不同,这名年轻男子气质格外出众,很容易便能吸引人的目光。
他穿着一身粗布麻衫,即便背对着慕青,看不清相貌,但脊背却挺得很直,仿若屹立不倒的青松,端的是孤傲清高。
男子似乎急需用钱,将自己身上的玉佩,递给典当的小二,面上颇为不舍,犹豫片刻,终是下定决心,道:“这玉佩,今日先当着,有朝一日,我定会再赎回来。”
小二笑了笑:“这位公子,您放心,只要有银子,您随时都可以回来将这玉佩赎回。”
男子点头,问:“不知这玉佩可以典当多少银两?”
“五十两。”
男子一惊:“五十两?这么低的价格?”
小二瞧着手中的玉佩,仔细看了两眼,道:“公子,您这玉佩只够五十两,不能再多了。”
男子皱眉:“这是我家祖传的玉佩,珍贵异常,怎会才值五十两?你若不愿意,将玉佩还给我,今日我不当了。”
说罢,男子便伸手将小二手里的玉佩给抢了过来,小心翼翼的挂在了腰间。
那小二瞧着他这番动作,面上的笑脸一下子消失了,冷哼道:“不当?我看你这穷酸样儿,给你五十两,已是抬举了;没想到你竟还嫌少,既然不愿当,便赶紧滚一边儿去!”
小二恶声恶气的说完,便进了当铺。
男子苦笑,瞧着自己两手空空,叹道:“没想到有朝一日,我陆瑭竟也会落的此般境地,实在是愧对列祖列宗。”
慕青原本倒也没过于在意,听闻男子这句话,猛然睁大了眼睛。
陆瑭?
竟然是他?
此时,陆瑭已经离开当铺,继续往前走,许是因为没有银子,显得有些穷困潦倒,但却依然无损他满身风华。
纵然穿着粗布麻衫,但气度雍容华贵,与满大街的人显得格格不入。
继续往前走了几步,突然一辆马车停下。
陆瑭一愣,正打算径自绕过,却见从马车里走出来一名少女。
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但容貌已是出落得极其美艳,她穿着桃粉色衣裙,越发衬得身姿玲珑曼妙,如最美丽的桃花灼灼盛开。
仅仅是一眼,也能让人感受到周身气度不凡,像是晋京城里最尊贵的名门闺秀,让人久久移不开眼。
陆瑭是读书人,深知男子不可长时间直视女子,当下便收回了目光。
但内心仍然太过震撼,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如此美貌的女子。
这般容貌,这般气度,怕是天下间女子,再也找不出第二个。
慕青注意到他神色的变化,微笑着向前走了两步,便停在两人合适的距离,道:“陆公子。”
闻言,陆瑭一诧,忍不住转过身来仔细瞧着慕青,问:“敢问姑娘如何知晓在下姓陆?”
慕青笑意温软,指了指陆瑭挂在腰间的玉佩:“这玉佩上刻着”陆“字,方才无意间瞧见,公子很是重视这块玉佩,便猜测公子许是姓陆了。”
陆瑭一笑:“姑娘聪慧,却不知姑娘拦着在下,是有何事?”
慕青温和道:“公子囊中羞涩,不得已想要去典当玉佩,但那店小二实在是欺人太甚,如此上好的玉佩竟然才出价五十两,真是黑心呢。”
陆瑭讶异,随即苦笑:“在下的确是已到了身无分文的地步,这玉佩是家中祖传下来的,若非实在走投无路,也不会将它拿去典当。”
“若我可以帮你呢?”
陆瑭疑惑:“姑娘的话,在下不太明白。”
“我可以给你银子,你也不必再去典当玉佩。”
慕青说完,便盯着陆瑭,道:“玉佩既是家中祖传下来的,公子若是当了,便是不孝,既然如此,又为何要当呢?”
“姑娘说笑了。”陆瑭自嘲一笑:“若非实在不得已,我又怎会舍得将这玉佩典当?且这也仅仅是权宜之计,等过段时日,我会再赎回来。”
“玉佩一旦进了当铺,便不再属于你,即便你以后想要再将其赎回,但若是被人买走,公子又将去哪里寻人呢?”慕青道:“若是公子不介意,我愿意买下你这块玉佩,当作替你保管,等到你将来有了银子,再来赎回也不迟。”
听闻慕青这番话,陆瑭诧异,问:“不知姑娘为何要帮我?”
“我向来不会无缘无故帮助人,既然帮了你,自然是会要求回报的。”慕青笑了笑:“不知陆公子是否能接受?”
陆瑭一怔,没想到慕青竟会说得如此直白。
人们给予帮助,即便嘴上不说,但心里绝大部分都会要求回报。
但像慕青这般,毫无遮掩的说出自己的目的,绝对是少数。
陆瑭沉默,没有言语,似乎是在认真思考慕青说的这番话。
慕青淡淡一笑,静静的等在原地。
良久,陆瑭抬头,盯着慕青道:“姑娘好意,在下心领,但姑娘想要回报,在下只是个读书人,怕是不能还你这份恩情。”
说罢,陆瑭朝着慕青拱手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
对于陆瑭的拒绝,慕青并不意外。
她微笑注视着陆瑭离去的背影,道:“陆公子不必着急拒绝,我可以给你时间好好想想,若你这两日想通了,可以来定国候府找我。”
闻言,陆瑭脚步一顿,刚转过身便瞧见慕青上了马车。
清风吹拂,马车粉色的纱帘扬起,香气四溢。
唯听得少女含笑的声音响起:“定国候府二小姐,慕青。”
陆瑭一怔,瞧着马车缓缓驶去,目光现出几分若有所思。
*
定国候府。
慕青刚回海棠苑,幼露便来禀报:“姑娘,大公子来了,已经等您好久了。”
闻言,慕青微感诧异。
慕弘自从上次来过海棠苑,便再未踏足过,倒是不曾想今日竟然又来了。
凭着对慕弘的了解,慕青直觉并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过,慕青倒也无惧,笑着走进了房间,便瞧见慕弘果然已经等在桌旁,正闲适的喝着茶。
慕青瞧着,淡淡一笑:“大哥今日怎么得空来我这海棠苑了?”
慕弘眯了眯眼,并未说话,仔细瞧了慕青半晌,方才冷笑:“慕青,这里又没有别人,你又何必要装兄妹情深?”
“既然如此,我便也就直话直说了。”慕青冷冷瞥了慕弘一眼,不以为意的道:“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海棠苑所谓何事?”
“怎么?你怕我找你麻烦?”慕弘嘲讽的看着慕青,眼里充满了轻蔑。
听闻慕弘这般说,慕青直觉可笑,她转过身一步步朝着慕弘走近,眼神冷冽如刀,竟让慕弘心神一凛。
“我这个人,向来最不怕麻烦,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
慕青冷冷一笑,目光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神色间满是不屑。
慕弘被她这番言语激怒,脸色瞬间变得阴沉,道:“慕青,我警告你,最好安分些,若你再生出些幺蛾子,可别怨我没提醒过你,到时候你定会哭着跪下来求我。”
“是么?”慕青讽刺的勾了勾嘴角:“你尽管使出法子来对付我,一定奉陪到底!”
瞧着慕青这般冷傲,似乎丝毫不曾将自己放在眼里,慕弘心中怒气更盛,阴沉沉一笑:“你当真不怕么?再过些时日,便是三年一度的选秀,若你进了宫,我看你还能这般伶牙俐嘴?”
说罢,似乎想起了什么,慕弘阴鸷的目光闪过一丝得意的笑容,道:“后宫为了争宠,阴谋算计层出不穷,若你真成了陛下的妃嫔,怕是死的连骨头都不剩。”
慕青心中一惊,她原便猜到慕弘定然不安好心,却没想到竟然是打的这般主意。
幸而自己方才故意说话激怒了慕弘,才会让他一时沉不住气将这件事说了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想到此,慕青眼里泛起一抹寒意,冷道:“想要将我送进宫,也得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
慕弘嘲讽一笑:“少在我面前装清高,春宴你夺得了五项比赛的魁首,不就是为了吸引陛下的注意么?如你所愿,我自会向父亲说明让你进宫,想必不久的将来,定国候府又会出一位娘娘了。”
话落,慕弘微眯起双眼,以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慕青,阴沉道:“倒有几分姿色,不过可惜啊,陛下已经年过六十,你进了宫,便只能老死在里面。”
慕青没有说话,冷冷的盯着慕弘。
瞧着她这般,慕弘心里越发畅快,冷笑着便离开了海棠苑。
秋雨刚好进了屋,便瞧见慕青脸色冷冽,尤其是眉目间,寒意深深。
这段时日,秋雨每日伺候在慕青身旁,在她的印象中,慕青自从在庄子上大病了一场之后,整个人便是温温柔柔的,即便是说话,也是轻言细语,还从未见过她这般模样。
想到此,秋雨关切询问:“姑娘,您怎么了?”
“没事。”慕青摇头,忽而面上绽开一抹极浅的笑容,似乎刚刚的冰冷,只是秋雨产生的错觉。
“姑娘,方才大公子可有为难您?”秋雨蹙眉,道:“为何奴婢瞧着大公子似乎有意针对您?”
“慕弘是梁妠所生,慕微澜的亲兄长,自然会想将我除掉。”慕青不置可否,又道:“但我在春宴上大出了风头,让所有人都知道了定国候府除了慕微澜,还有一位正经的嫡出千金,慕弘纵然有心将我除之,明面上也不好动手。”
说罢,慕青嘴角浮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因此,他想将我送进宫,借用后妃的手,将我这个眼中钉拔除。”
秋雨大惊,不可置信道:“姑娘,您说大公子竟打算将您送进宫?”
慕青点头:“慕弘若非被我激怒,我也不知这件事,想来事先便已经与梁妠商量好了,只等将我送进宫,成为皇上的妃嫔。”
“大公子与夫人实在是太过分了!竟生了如此歹毒的心肠!”秋雨心中痛恨,气得脸色通红,愤愤道:“皇上已经六十多岁了,姑娘您才刚满十六,又是府上嫡出的小姐,如何能够进宫?真真是可恶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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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的重复章节已经改了一些,但怕一直追问的宝宝不知道,所以将改过的内容先发在了这章,这样的话,一直追问的宝宝看着就会连贯了。
其余的章节,也会在这两日全部改完。
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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