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沈依楹接过圣旨缓缓起身,“有劳安公公了。”
“哎,公主客气了。三日后,老妇人安葬后就请公主上路吧。”
“是。依楹明白。”沈依楹示意绿蓉儿打理些银两给安顺天,独自一人走进灵堂。
沈依楹望着堂前悬挂的奠字,淡淡开口,“娘,三日后我要离开这里了。这一去,或许就是永别了……”
“女儿很想带着您的灵位一起走,可女儿明白您是断然不愿意去的。这里有爹,有石叔叔还有训庭哥哥,他们都会陪着您。您不会再孤单了。”
“一切都交给女儿吧……”
“小姐……”不知何时绿蓉儿已出现在沈依楹身后,“您太苦了。”
沈依楹转身走向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拭去了她眼角的泪珠,“傻丫头,我还有你陪着,怎么会苦呢?”
“小姐!”绿蓉儿紧紧搂着沈依楹,希望能给她最大的支持。
“乖,我没事。”沈依楹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温柔地安抚着,“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
“嗯!”绿蓉儿坚定地点了点头。
*
三日后
沈依楹一袭白衣站立在新墓前,秋风潇潇,吹起她清凌的罗裳。送葬的人早已各自散去,只留下沈依楹和绿蓉儿主仆二人。
“小姐,时候不早了,”绿蓉儿看着渐暗的天色,提醒道,“我们该回去了。”
“好。”沈依楹点了点头,再看了一眼墓碑,转身离开。
永别了,我的亲人!
她的心底默默念出这句话,今日一别,无论成败与否她都不可能活着回到这里,这是她的觉悟!
回到沈府,沈依楹有些疲惫,正想回屋休息,却遇到了圣上。
“皇上?”
“嘘,朕是微服出来的。”上官耀辰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拉着沈依楹往屋里走去。
“不知皇上驾临,所为何事?”沈依楹甩开了他的手,走向母亲的灵位。
她用手轻轻擦去牌位上的污迹,态度冷淡。
“朕明白不应该这个时候出现在你面前。”
“依楹不敢。”这句不敢说得有些牵强,但出于礼数不得不说。
“楹儿,你狠朕,朕明白。”他的神情变得黯然,“但你明日就要离开了,朕只想再好好看看你……”
“皇上请回吧。作为臣子,依楹希望皇上早日立后。”她依然没有回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灵位。
“楹儿,你就不能再让朕看你一眼?”
“皇上请回!”
“再看你一眼,真的就这么难吗?”上官耀辰绕到沈依楹身前,凝视着她的脸。
沈依楹将头瞥向一边,依旧没有看他,“皇上请回。”
上官耀辰认命地叹了口气,转身往屋外走去。
“小姐,大婚的喜服送来了,您要不要试试?”管家周景仁手捧红色衣物来到沈依楹面前。
“烧了。”沈依楹平静地说了两个字。
“什么?”周景仁以为自己没有听清楚,再次询问确定。
“烧了。”平常到再平常的话语,就像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上官耀辰也因此而停下了脚步,他不懂她要做什么。
“小姐,那可是婚嫁的衣服。”一旁的绿蓉儿以为小姐没听清楚,再次重复道。
“就是喜服,烧了!”沈依楹斜眼瞟想周景仁手中的衣服,“我的喜服只有身上这件白色素服!”
012
沈依楹一句以白色素衣为喜服震惊全场。
“小姐,这么做只怕……”
“放心,他的目的只是要我嫁过去,衣着如何,他根本不会在乎。”沈依楹冷笑着打断了绿蓉儿的话,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大堂。
“蓉儿,真的要烧吗?”周景仁不确定地询问道。
“烧吧。”绿蓉儿叹了口气,走向上官耀辰,“若是小姐有何不当之处,望皇上见谅。”
“朕明白,不会怪罪她的。”上官耀辰理解地点点头,“以后都要靠你了。”
“皇上放心,奴婢明白。”
“那就好,朕回宫了。”上官耀辰无奈叹息,转身往府外走去。
“送皇上!”
绿蓉儿送走了上官耀辰,立刻走出大堂,往月楹居去了。
“皇上回宫了?”沈依楹坐在床边,整理着自己的衣物。
“嗯,刚走。”绿蓉儿上前帮忙,试探的问道,“小姐,您真的要穿白色素服出嫁吗?”
“我像是在开玩笑吗?”沈依楹一脸淡泊,语调听起来冷得让人哆嗦。
“您不怕触怒欧阳戕仪吗?”绿蓉儿将叠好的衣物放进樟木箱中,试探地询问。
沈依楹若有所思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放眼望向窗外的天空。
良久,她才平静地开口,“他的目的是我,我愿意出嫁,他就不会再有刁难了。”
“小姐很了解他。”
“有吗?”沈依楹转头看向绿蓉儿,随后低头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可能因为他是我的死敌吧。”
绿蓉儿没有再说话,心中有着一团团疑问:红绫国的几次相遇,小姐的态度并非死敌那么简单,似乎还有这难以言喻的羁绊。
“这几天,你也累了,今天好好休息。明日一早还要随我进宫拜别皇上和太后呢。”沈依楹将东西打包好,放置到一边,温柔地开口道。
“是。小姐也早点休息,晚安。”绿蓉儿点头退出了房间。
看着空荡荡的屋子,沈依楹从怀中取出之前的蓝色锦囊,从里面取出一个白色硬实物体。
乍看之下,那是一团风干的面团;仔细一看,却是兔状点心。
没错,这个就是三年前,欧阳戕仪为沈依楹做的玉兔点心!沈依楹不舍得丢,就找蜡匠在风干的面团外涂了一层蜡油。
“为什么每次我都是以细作的身份接近你?白色素服会激怒你吗?”沈依楹趴在桌上迷离地看着眼前的小玉兔,“如果你能把我打入冷宫,永远不再相见就好了!”
沈依楹根本下不了手,就算是仇人,她也狠不下心肠。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相遇总会有种难以言喻的悸动!
“这到底是为什么?莫非是我前世作孽太深,今生才要如此折磨我?”
沈依楹实在不懂自己为什么会下不了手,但事实就是事实,便她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
她皱着眉头紧盯着桌上的小玉兔越想越累,眼皮越来越重,渐渐地她失去了意识,睡着了。
“这是哪?”沈依楹飘飘荡荡地游走在空中。
“呲”的一记声响,沈依楹的目光被吸引到了不远处的厮杀中。
那是……
“欧阳戕仪!”
一袭黑衣的男子,后背被身后的女子一剑刺穿!
定睛一看,那女子竟然是自己,“不可能!”
沈依楹的思绪极度混乱,那一男一女的长相是自己和欧阳,但他们的对话却好像是另外两个人。她屏气凝神,尽可能地靠近那里,但不管多努力,她与他们之间的距离丝毫没有缩短。最终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尽可能仔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我要杀了你!”女子忿忿开口,似乎失去了常性。
“玥灵!”
男子叫唤那女子的名字,脸上浮现出一丝痛楚,但很快就变得嗜血残忍,他毫无怜惜地将女子震开,剑也随之抽离身体。
顿时,血花四溅……
“不要,欧阳戕仪——”沈依楹猛地坐起身,双手在空中胡乱抽打。
她重重地喘着气,看着窗外渐渐泛白的天空,平复着自己的情绪,“原来是梦……”
“好真实的梦。我杀了他?”沈依楹右手抵着自己额头,用力地甩了甩头,“不对,那女子叫玥灵!”
“玥灵?为什么长得和我那么相像?”沈依楹抓着自己的发丝拼命想着,但始终想不出个所以然。
这时,屋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绿蓉儿端着脸盆走进了房间,“小姐,您醒啦,昨晚睡得好吗?”
沈依楹迅速收起了桌上的玉兔和锦囊,不动声色地走向绿蓉儿,“还好。”
“小姐,洗漱以后,是否就要进宫拜别皇上和太后了?”
“嗯。”沈依楹接过毛巾点了点头。
*
进宫后,沈依楹很顺利地拜别了皇上和太后,此刻的她与金晟国已没有太多的羁绊,拜别不过是形式而已。
在皇上的圣谕下,沈依楹坐上了黑珲国的迎婚车。
“公主可还有话要说?”闵荣海细心地询问车中人。
“起程吧。”沈依楹没有多余的话,直接下令起程。
“是。”闵荣海做了一个前进的手势,“起程!”
马车缓缓行驶,沈依楹扯开车帘看着窗外熟悉的街景,心中默默告别。
“小姐,我们还会回来吗?”绿蓉儿不舍地问道。
“这一别,也许就是永别。”沈依楹依旧看着窗外没有回头。
“如果你舍不得,就留下吧。”沈依楹转身看向绿蓉儿,认真地说道。
“小姐这是什么话?蓉儿要生气了!”她嘟着嘴,十分委屈地开口,“对蓉儿来说,你是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你去哪儿,蓉儿就跟您去哪儿。除非小姐不要我。”
“傻丫头,我怎么可能不要你呢?”沈依楹浅浅一笑,握着她的手柔声安抚着,“我只是担心前路凶险,会连累你。”
“蓉儿不怕,只要能和小姐在一起,蓉儿什么都不怕!”
“好,那不管发生什么事,我们一起面对。”
“嗯!”
绿蓉儿用力点了点头。
这时,马车突然停了下来,车外传来冷逸龙的声音。
“末将冷逸龙叩见圣楹公主。”
“起来吧。”沈依楹揭开门帘看着车前的冷逸龙,“冷将军怎么来黄驰城了?”
“启禀公主,皇上命末将来此护驾。”
“将军是护婚史?”
“正是。”
“有将军护驾,依楹确实可以高枕无忧了。”沈依楹微笑着放下帘子,平淡地开口,“起程吧。”
“是。”
婚嫁队伍继续前进,闵荣海与冷逸龙交换了一个眼色,策马先行奔赴回国。
013
寒风,狂沙。
离开金晟国已经三天了,车队早已上了中央驰道。沈依楹看着车窗外凄冷萧条的景色不禁叹气。
“小姐,怎么了?”绿蓉儿取出水壶,倒了杯水给沈依楹。
“没什么,只是一路上的景致太萧条了。”沈依楹接过水杯,轻抿了一口道。
“说来也奇怪,这中央驰道理应热闹繁华,怎就成了如此冷清之地?”
“山贼流寇你也是亲眼所见,会出现这样冷冷凄凄的景致,也是情理之中的。”沈依楹放下水杯,无奈地叹了口气。
“其实从金晟国北门,往西北方走,不是更快嘛,为什么一定要走这中央驰道呢?”
“国与国之间的联姻,自然要从正门出入,这是无可厚非的。”
“小姐,您真的决定嫁给那个人吗?”绿蓉儿依然有些不相信。
“我还有选择吗?”
“当然,如果小姐不愿意,我们现在就可以逃走!”对于沈依楹的能力,她向来不会怀疑。
“傻丫头,我跑了,金晟国和黑珲国不就宣战了。”沈依楹淡笑着看向窗外,此刻早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小姐,您可以不去管这些!只要您愿意,天涯海角哪里不能容身?”
“人如果真能随心所欲,哪里还会有烦心的事情?”
“可小姐这身孝服,蓉儿总是为您捏把冷汗,觉得你会触怒黑珲国国君。”
“他这么大费周章地得到我,难道还要为了这身孝服,杀了我不成?”沈依楹半开玩笑回了一句,心里其实非常想要触怒对方。
因为,这就是她避开他的最好方式。
“话是没错,可他毕竟是个暴君,说不定……”
“那正好。一怒之下杀了我,他就失尽天下民心,等同自毁江山!”沈依楹说得有些冷酷,似乎一心想造成这样的局面。
“小姐,不可以!您绝对不能有事!”
“好了,开个玩笑而已。我们不说这个了。”沈依楹微笑着打断了绿蓉儿的话,但只有她自己清楚这是佯装轻松。
“小姐!”绿蓉儿也明白她是故意转移话题,生气地嚷道。
“别说话,外面好象有喊叫声。”沈依楹打断了她的话,揭开窗帘向外望去。
远处,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子奋力向车队跑来,她裸露的双脚污秽红肿,脚上还渗出红色的血迹;她的身后烟尘四起,隐约夹杂着马蹄声,似乎在躲避什么。
“救命!救命啊!”女子跌跌撞撞地跑向沈依楹的马车,或许因为长时间干渴,呼喊,她的声音显得沙哑异常。
“她好像是逃出来的。”绿蓉儿凑到沈依楹耳边道。
“看看再说。”沈依楹放下车帘,静静地等着事情的发生。
“救我!军爷求求您,救我!”女子用身体挡下了车队前进的道路,咚地跪倒在地。
“大胆!竟敢拦截公主婚驾!”队首的士兵以矛挡住了她的去路。
“贱人别跑!”身后传来一阵叫嚣,跟着沙尘飞舞,一群穿着类似牧民男人策马而来。
“小贱人,还跑!”为首的男子翻下马背,抓着女子的头发就往后拖。
“不要啊,求您放过我吧!”女子哭求着,眼神绝望地看向冷逸龙,“军爷救救我!求你们救救我!”
“妈的。小贱人,你再不老实,老子把你卖去窑子!”男人火气上升,直爆粗口。
“不要啊,求您放了我吧!”女子拽着男人地衣角哭求着。
突然,她看到了沈依楹,连忙跪地求救:“小姐,车上的小姐,求您救救民女!”
“贱货!别给老子惹麻烦,得罪了官家谁也保不住你!”男人重重甩了女人几巴掌,拖着她往后走去。
“冷将军。”沈依楹的声音缓缓响起。
“公主,有何吩咐?”冷逸龙驱马来到车窗边。
“把那女孩带过来。”
“是。”听了沈依楹的命令,冷逸龙策马上前,挡住了男人的去路,眼神高傲地询问:“你和她什么关系?”
“她是我女人。”男人粗俗地开口。
“不是的,不是的!”女子积极否认,“他们是人口贩子!”
“混蛋,连你家男人都不认了!”说着男人又甩了女人两个嘴巴,眼神中充满了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