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你这次不是幻觉,真的是我回来啦!”
慧能一边敲门,一边说:“娘,你开开门,真是慧能回来啦!”
李氏又惊又喜:“老天爷,这回不是做梦,真的是能儿!”
她打开门,慧能一步跨进来,叫了一声“娘”,扑通跪了下来。
李氏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喃喃道:“瘦了,也黑了,不过,更结实啦。”
慧能站起来,扶着娘到佛龛前的蒲团上坐下。李氏问:“能儿,你怎么又回来啦?”
“嗯……”慧能点了点,把此去的经过略略对李氏说了一下。
“他们没把你怎么样吧?”李氏吓得脸色煞白。
慧能赶紧说道:“娘,你看你!我这不是好好的嘛。”
李氏紧张地望着窗外:“那你还不赶紧躲起来,回来干什么?”
慧能说:“我师父也让我先藏起来,暂时不能露面。一方面,我还需要刻苦修行精进;另一方面,避开风头,防止他们加害于我。可是,我惦记着娘一个人在家……我想带着娘搬到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
李氏说:“我一个人过得挺好。你都看见了,乡亲们、邻居们都很照顾我。城里的安大善人也经常给我送一些零花钱。这样说吧,娘现在的日子,比你在跟前的时候还好呢。”
“可是……”
李氏打断慧能的话:“可是什么?你别忘记,你是出去避难的!娘跟着你,娘岂不是也要东躲西藏、颠沛流离?再说,有娘拖累着,你怎么修行?万一有个风吹草动,你走不脱,岂不辜负了五祖大师传你衣钵的初衷?”
“可是,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我实在不放心。”
“慧能,你怎么学佛学糊涂啦?五祖大师传你衣钵,是让你以拯救天下苍生为念,以弘扬佛法、普度众生为己任!”
慧能欲言,母亲制止住他:“好啦,你什么也别说啦。你马上走,找个安全的地方,去磨练佛性,精进佛道,等待机缘成熟,弘扬佛法,教化众生。”
说完,李氏手数念珠,闭目静坐,默默念佛,再也不理慧能了。
慧能无奈,从怀中掏出一包银子,说:“娘,这二十两银子,是师父给我的盘缠,您留着过生活……”
李氏仍然不睁眼,也不吭声。慧能只好拭泪离去,投身到茫茫黑夜之中。
两颗硕大的泪珠,从李氏眼角渗出,在灯光下晶莹闪烁。
粤西北怀集、四会一带,大山连绵,沟壑纵横,草深林密,荒无人烟。这里,是野生动物的王国。
苍茫大山深处,一列高峰横空出世,直立在天地之间。它,就是怀集县上爱岭归嘴岩。在山谷悬崖下的一块平地上,十几个猎人正在夜色中举行拜神仪式。
崖壁底部,有一个黑糊糊的岩洞,好像一张贪婪的大口。洞前的石桌上,供着焦糊糊的野猪头、血淋淋的野鸡和带着半个脑壳的鹿角。
平地中央,篝火熊熊燃烧。几个青年猎人脸上涂得五颜六色,上身赤裸,腰系一块兽皮,手握长刀,跳着原始古怪的舞蹈。四周围坐的人,合着节拍,唱着古老的歌谣。低沉粗犷的男声,在山崖下回荡,充满了力量,充满了野性,呼唤着勇敢,也呼唤着一种血腥的欲望。
断竹、续竹,飞土、逐肉。既张我弓,既挟我矢。发彼小豝,殪此大兕。……
猎人们的舞蹈愈来愈疯狂,歌声也变成了声嘶力竭的吼叫,犹如夜的精灵,似乎附着一种神秘魔力。千百年来,祖祖辈辈,他们就是这样唱着跳着。在他们的心里,期盼着有一个看不见却又时时刻刻存在的神灵听他们的歌声,看他们的舞蹈,享用他们的供品,保佑他们平安……
“沙沙……沙沙……”突然一种异样的声音从某个地方传来。祈求神灵的猎人们,一阵阵头皮发麻,将歌谣生生冻结在了喉咙里,舞蹈着的身体突然也变成了雕像……篝火之外,是深渊一样的黑暗。黑暗里,一个影子踉踉跄跄向着火光走来。幸好,这是一个人,一个刚刚挣扎到篝火旁便昏厥了的陌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