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欲言又止。
卢行瑫满怀希冀地拆开信,不禁念出了声:
“……行韬年兄嘱托,怎敢相忘!兄在岭南之困境,犹如虎落平阳,亦是文龙可以想到的。文龙汇合同僚,联络同年,数次向吏部保奏,然……“
卢行瑫的脸色急剧变化,白得像一张纸,眼神渐渐发呆,痴痴地站立不动。恍惚中,信纸似乎变成了朝中部堂老爷那冷漠、嘲弄的脸庞,向他一遍又一遍宣布:
“你卢行瑫罪不可恕,既已贬为平民,则永不续用!”
这声音一次比一次冷,一遍比一遍重,像重锤,一下又一下敲击着卢行瑫的太阳穴。他脸色由白而青,由青而黑,“哇”地大叫一声,一股鲜血从口中箭射而出,砰然倒地……
李氏与慧能齐声惊叫:
“老爷……”
“爹——”
小小的新州县城,好像是蜿蜒曲折的新江不经意间抛到岸上的一个泥丸。它虽然名字也叫“州”,却属广州管辖。
李氏拉着小慧能,步履蹒跚地走进新州县城南门。她东张西望,目光在一家家店铺巡视。最后,她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家杂货店里,向店小二打听说:“小二哥,请问你,城里的当铺在什么地方?”
敢情,这一老一小不是来买东西的!店小二的笑脸马上冷若冰霜,不耐烦地说道:“去去去,打听闲事到别处去!走走走……”
李氏拉上慧能,刚要转身离去,这时从里面走出了一位中年富绅。他是杂货店的老板,名叫安道诚。他喝住店小二,对李氏说:“老嫂子,你是从乡下来的吧?”
李氏说:“是啊,是啊,俺们娘俩是夏卢村的。孩子他爹病了,没钱抓药,想到当铺里……”
安道诚说:“你沿着这条街一直向前走,到第三个路口向东,然后再向北拐,然后……”
李氏十分尴尬地笑着问道:“请、请问,哪边是北呢?我有些转向了……”
安道诚刚要伸手给她指示方向,想了想说:“算啦,算啦,我还是领着你们去一趟吧,省得你们娘俩走冤枉路。”
李氏千恩万谢,跟着安道诚来到了当铺里。当铺的柜台很高,李氏的身体又那么瘦小,她吃力地举着胳膊,才把一包衣服递了上去。
掌柜从包袱中抖出一件半新的官服,居高临下虎视着李氏:“你,这件官服从何而来?是不是从衙门偷的?说!”
李氏十分倔强地说道:“我们卢家虽穷,但是,宁可饿死也不会偷人家的东西。”
当铺掌柜拎起官服,咄咄逼人问道:“不是偷的,你们一个平民百姓人家,哪儿来的官服?”
李氏说:“我家老爷曾在北方为官,当然有官服啦!”
掌柜反复掂量那件官服:“这件官衣,与县衙里大老爷的一样。看来你家老爷曾做过知县。为官一任,富过三辈经商。你们既然是官宦人家,还用估衣度日?”
李氏叹了一口气,无言以对。这时,一旁的安道诚对当铺掌柜双手抱拳,说道:“大掌柜,十七八年前,有一个官儿从中原贬到咱们新州。看样子,这娘俩就是他的家人。我看,你就别难为她啦。”
大掌柜边收拾衣服边咕哝道:“将近二十年前就削职为民了,穷得揭不开锅,还一直保留这官服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