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就在陆家老二对许家老奶奶怒目圆睁的时候,许家伯父这会儿赶紧冲上来把两人及时拉了开。
偏生这会儿还等不得许家他们这边的人说话,那刚伺候完自家母亲洗漱的陆远芳见此情景,便在那里轻扬着下巴在那里张唇讥讽。
“哟,有些人亏得她自诩是个高门贵府里出来的老太太呢。别看她呀,在各家门前穿得风光,但就是这肚量……啧,还真是晚辈随便说了一点什么,就要在那里恨不能动手动脚,将人家像个眼中钉一样的除了。”
九寒闻言,看向陆远芳的眼神不禁一凌。
陆远芳几乎是顿时,她那身子就下意识的一抖。
而眼下,在场的其余人听了陆远芳这话,除了陆家那一行人以外,许家这边无不对她面露愤然。
偏偏这会儿已经泛了众怒的陆远芳还不自知,她在那里眉眼嚣张的,继续在那儿作死道:“怎么?你们干嘛都看我,难道我说得不对不成?”
而这时许家伯父却是开口说了一句:“不跟无知妇女计较。”
倒是这下竟把陆远芳这人给一下堵得心口有些发慌。
她不由得闷在那里气恼地咬了咬自己的唇。
他们两方人马在这不大的堂屋里对视一阵,然后便是许家老奶奶在这里颤抖着手,指着徐永芬道:“你……你倒是给我好好说……这么多年过去,你到底对陆建国那个男人下什么迷魂药了?”
“你明明和你成婚的另有其人!你干嘛就非得和他瓜田李下的扯不清楚!徐永芬,你可知你这样做,会遭报应!会让我们家兰儿哪怕是到了地下也不会放过你!”
许家老奶奶在一左一右的被人搀扶着放出这番狠话的同时,却也是红了红自己的那双眼睛。
连带着站在她身后的秦家老爷子也皱紧了眉,显然是对徐永芬这个人当年的所作所为表示不满。
然而,谁曾料徐永芬这人听了他们这番话,非但没有感到半分的羞愧,反倒是她那斜睨着眼神的模样,却像是在表达她对他们许家人的不满。
果然,众人在稍稍沉默一瞬之后,便听得徐永芬在那里轻哼道:“这位老太婆,你这是在这里给我讲什么笑话么?”
“在我的眼里,难道你们许家人就真有那么了得?”
“你以为,你们今天结伴来,我就会怕了你们?我告诉你,你妹妹她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女人!如果你们许家当年肯在那一场混乱之中护住她,后面又哪里会来这么多事?”
徐永芬这会儿话匣一打开,竟是连气也不肯喘一口的在那里数落道:“哼,你们许家人只知道护着你们许家!但事情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你们找上门来的第一句,又可有曾关心过我建国哥为什么会宁愿待在这个小山村,都没能再踏出这里一步!”
徐永芬将话说到这里的时候,在场的人无不再度静默了一瞬,然后再齐齐眯着眼睛看向她。
他们这时都在那里心绪复杂地等着她把话往后面解释,而许家老奶奶这会儿却好似猛然间想起什么事一般,不禁一脸的神色复杂。
徐永芬在说着这些激烈的言辞的时候,她的脸不禁也因为胸中气怒而染上了一层薄红。
她在那儿睁着眼睛看他们,然后接着抿唇冷声道:“哼,当年那个乱世,你们以为他陆建国身为男儿,难道就不想趁此机会好当个英雄,然后再出人投地?”
“可惜偏偏他遇见了你们宁家的那位,他非但不能因此而建功立业,反倒是还当了个逃兵!”
伴随着徐永芬这话音一落,许家老奶奶几乎是下意识的立马就往后退了好几步。
而同样是那个战乱年代出来的秦家老爷子却是在那里沉声叹道:“难道那一次他们在望龙江附近的围剿,是在打伤了陆建国的什么筋骨,然后让他……竟是连当初的部队也回不了?”
不得不说,秦老爷子的这样一番猜想,说出了他们在场大部分人的心声。
偏偏这时徐永芬一个人理直气壮地站在那里,仿佛就跟成了神一般,此刻正鄙夷的看着在她眼前蹦跶的这些小丑。
徐永芬被自家闺女扶着,这时却并没有从正面去回答他们这些人口中的话,而是在那里颇为意味深长地反问一声:“哼,当时那样的情况,你们说呢?”
这下,徐永芬的这番话可以说是让本来自以为有理的许家人竟然默契般的沉默了。
不过,在场的唯有九寒可以说是和徐永芬他们一家打交道了许多年。
她清楚就从徐永芬嘴里现在所冒出来的这样一番话,能有七分真,三分假都已经相当不错了。
这么轻而易举的,按照他们这一家人唯利是图的样子又怎么可能一上来就对他们说真话。
倒是眼下九寒回眸看了看他们这里的情景,就刚才从她嘴里所说出来的一番话,这些人十之八九都信了。
九寒抿唇思索的同时,却是无意间对上了陆远芳那样一双挑衅的得意眼神。
九寒不禁眯了眯眼,看向她,然后道:“老太太,就从你这嘴里说出来的话,我还真是想问上一句,能有多少是真的?又有多少是假的?”
“就凭你刚才说的那些,你今天敢不敢在这里发誓,绝无半句虚言?”
可以说,九寒的这番话愣是让徐永芬此时那相当激进的脸色忍不住变了几变。
她这会儿倒是冷笑一声之后,便没再急着说话。
不过,他们在场的人却是知道,这个时候若真要细究起当年的事,终归是个死无对证。
发生在这陆家村以后的所有一切,还不是任凭徐永芬那一张嘴天花乱坠的随便乱吹。
倒是九寒的这些话,唤醒了许家老奶奶方才丢失掉的一些理智。
她在那里微握着拳,沉声问道:“好,徐永芬,你也听见了,你的话让寒丫头都怀疑你……但我今天就权且当给你一个继续辩解下去的机会,你倒是捂着你的良心给我好好说说,如果……你一直以来都暗恨着我们家宁兰,但你又凭什么!凭什么一直以来竟是以我侄子远志的亲生母亲身份自居?”
许家老奶奶这会儿尽管是被人搀着,但她手里的拐杖却是杵得极其用力。
许家的一干人听了自家长辈的这番话,无不觉得有理。
因此,他们竟是齐齐以一种诧异的眸光看向她。
徐永芬被许家那老女人的话堵得面色有些发白。
看她这副样子,在场的多半人却是觉得她正是为着方才那番话心虚。
但仅仅只有九寒知道这是徐老太太她如今那不方便的身体在这样勉强站了半天之后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偏偏她的那些个儿孙里竟是没一个有眼色的将她扶到桌椅那边去。
徐老太太这会儿正强撑着咬了咬牙,知根知底的故人面前她可不准许自己示弱。
于是,徐老太太眼下只能微眯着眼,冷笑着说道:“哼,你们对于这个也真有够好奇的!”
“不过,既然你们许家人想知道,那我就这样告诉你也没什么。”
“当年,谁叫那个女人运气不好,也活该自己生出来的儿子是一个克母的。她自己难产死了不说,后面的那些年陪伴在建国哥身边的可一直都是我!”
“男人嘛,哼,你们都懂,以前他再爱的那个女人死了,和谁在一起不都一样?再说了,我又不是像你们宁家人那样傻的……”
“不可能!”
谁都没想到,这次没等徐永芬讥诮着眼神,把她肚子里编好的那一堆谎话说完,从来了这里之后,便一直沉默着没有开口说话的陆父,竟在这时出声打断她了。
而这会儿,同样的,徐永芬的眼神不禁在暗地里微变了几变。
显然,这个时候她已经料想到待会儿从陆父嘴里所说出来的一定没有几句好话,但她这时候再想辩驳已经没办法,只能安静的待在那里听他说。
果然,陆父一张口,目光闪动中所对徐永芬说出来的话便是有感情的。
他先是在那里唤了一声:“妈!”
然后又道:“事情既然已经发展到眼下这个局面,这可能是我最后一次这样喊你。”
“在这之前,咱们双方都已经说了这么多,我却只想问一句,在你的心里,可曾有过一瞬,拿我和我们家九儿当过你的亲儿子,亲孙女?”
不得不说,陆远志的这样一番话倒是把徐永芬这个女人问得呆滞了一瞬。
她在听了他这样的话后,心情不免有些复杂。
她那微黯的眸光低垂,心里略微泛着一抹失意的同时,却是忍不住在那里暗自咬唇想,虽然这么多年过去,她总觉得自己的后代肯定是运气原因,所以才会比不上宁兰的这个蠢货儿子的。
但偏偏她一直以来自认自家里的这些儿孙聪明,却是早忘了他们未必就能有陆远志这般孝顺。
徐永芬想到这里不禁眸光复杂的抿了抿唇。
半晌之后,她在众人眼神的拷问下似是想说些什么,但却是不料,她自家那二儿子已经在这时替她发话了。
陆远明在那里替她不平道:“陆远志,你这良心应该是被狗吃了的男人,你这问的不是废话吗?”
“我妈要是没把你当亲儿子,她会拿钱供你去读书?她会主动教你认字说话!”
“哼,陆远志,你可闭嘴吧!在我看来,咱们家真要数忘恩负义的人,可不就是你?”
陆父被陆家二叔这样一说,早前酝酿许久的怒意,在这时不免犹犹豫豫,纠纠结结。
然而,陆母这时竟是挺身而出,她可是被陆远明那人嘴里不要脸的一番话气得直冷笑。
这时,她正极为干脆地在那里出口道:“呵,陆远明,我亏你这话也替这老太太说得出口。”
“真要说来,咱们这十里八乡谁不知道就陆家老先生早些年是在这村里到处行医的大夫,你们这家里哪一个当初上学的学费不是他靠着辛苦挣来的?”
“而你在转眼看看老太太,这么多年过去,哪怕陆老先生临到死,她又替他可曾做过些什么?”
陆母的这番话,可以说几乎算是直戳陆家人的心窝子了,但他们没想到更让他们无言的重头戏还在后头。
陆父在那里接话反问道:“再说,老太太,我心里也一直有个疑问。”
“如果你和我爸当真是夫妻的话,为什么从我有记忆开始你们就没有同房过?”
“什么?”陆父的这话一出,可以说当即就引得了在场的这一些不知情的人惊呼。
包括许家人在内,他们不由顿时把好奇的目光齐齐投向徐永芬。
而这时徐永芬正颤抖着个嘴唇,在那里气怒地说道:“没有的事!”
不过,她在众人的质问眼神下,想要继续把谎话不停编,却是一句句的都将其堵在了胸口,半个字也吐不出来,就连这会儿陆家的其余人想要为他们母亲辩解,竟也是再找不到其它的理由。
陆家人的脸色此刻不禁变得越发的难看,连带着他们看向自家母亲的眼神也不由跟着变了几变。
然而,这时在场的,还能笑得出来的怕是只有许家人了。
尤其是许家老奶奶这会儿正一脸冷嘲的看着徐永芬说道:“哼,我当你牛皮吹破天际,能有多大的本事。”
“徐永芬,哪怕是咱们俩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而我现在看你也依然不过如此。”
徐永芬待在一旁,被许家老奶奶这话给讥讽得面色苍白。
不得不说,之前所有的谈话,唯独这后面一句,最是能戳到她的痛处。
是啊,哪怕他们之间大半辈子都已经过去,她陪在他身边,又何曾不是好几十年的时光,偏偏他的心里、眼里,竟是临到死都只惦记着那一个女人。
既然是这样的话,她徐永芬为什么就不能多为自己的孩子考虑一点,为什么她就不能变得更自私一点,以便能掠夺他陆宁两家的一切!
徐永芬想到这里的时候,眼神不禁有点发狠。
这会儿,许家老奶奶见了徐永芬这模样却是笑了,她对她讥嘲:“怎么?看你这样子,总算是受不了刺激,准备要说实话了?”
“既然如此,你就大喇喇地直说吧。哼,依我看,不管当年真相怎样,只要陆建国他从未松口娶过你,从未答应和你在一起,那我宁玥!今天就有那个必要一直守在这里把当年的真相全部听下去!”
许家老奶奶这话可以说是掷地有声。
她那少有的威严的模样,竟是把她身旁的秦家老爷子也弄得不由来了精神。
徐永芬一见他们这群人这是要打算跟她死赖在这里,好!那她干脆也破罐子破摔!他们要真相,那她给他们一个就是!
正当徐永芬抿了抿嘴唇,再对她眼前这群人胡编乱造一通的时候,他们院子里不知何时竟来了一个仙风道骨的老头。
他们只听得那个人站在那里,轻轻一声叹息,却是不知,在徐永芬见到那个人的时候,一双瞪大的瞳眸不禁狠狠一缩。
当即,她在那里嘶哑着声音叫道:“余老头!你这个满口胡话的疯子!又无端端的跑到我这里来干什么?”
显然,众人一见徐永芬这模样便也是认识突然出现在这里的这个人的。
只是她现在的神情略微有些不对。
她一见到他,竟然不似正常的那种惊诧,反倒是害怕与惶恐居多。
“师傅?”九寒乍然之下,一见到余振现身,肯定也是十分惊讶的。
只不过,她此刻正疑惑着眼神,并没弄清楚余振这会儿突然来到这里的目的。
倒是陆父一下想起来,突然之间就一脸激动地张嘴对大家说道:“对了,我还差点儿忘了!”
“当年父亲可是和余叔是多年相交的好友,想必关于我父亲当年的事,余叔多多少少也该是清楚一点的。”
许家人听了陆父这话,各人的眸里皆泛起不同程度的惊讶。
显然,他们在早前也没有想到过余振这人居然还会和陆建国那样的人物认识。
余振站在他们面前,这时正背负着一双手。
许家老奶奶见了她,不由得朝他所在的方向转过身来,同样情绪颇为激动地唤了声,“余神医。”
有了他们这带头的一声唤,在场的其余人刚才被陆父那番话险些震得飘忽的理智,这会儿总算是稍稍回神了一点。
在场的人此刻正或是感激,或是疑惑地跟他打完招呼,便不由目露纠结的在他们这一群人之间互相的来回扫动。
不曾想,余振竟是个爽快人,这时他往他们陆家的院子中央一站,好像知道他们这些人正在想什么一般。
他只稍稍沉吟一瞬,然后便一手往另一只袖子里一拢,最后再微敛着眸光对他们说道:“你们这群人与其非要固执的从旁观者的口里来探寻得所谓的事实真相,倒不如来我这里,一起见识一下当年的当事人到底是如何想的。”
余振这会儿一边这样说,一边招呼了九寒过来,神情严肃地从自己的袖笼里递给她一样被布帛所包裹的东西。
九寒见自己师傅竟然能在这时拿出这个,脑子只稍稍一转,便也猜透了原因。
只是他师傅既然有,又为什么不早一点拿出来?
余振此刻正低垂着眼婕,似是感受到了九寒这时看向他的疑惑目光,不由得眼神一凝,神情一肃,在那里认真着语气道:“你以为你拜的师傅是个神算子?当真这世上任何事情都能未卜先知?”
“我也就是听你昨天那么一说,再加上今天早上起来打坐的时候,忽然想到我和你爷爷早些年的交情,也便将约莫十年前,你当初拜我为师时,你父亲亲自拿给我的那些东西回去好好翻上了一翻。”
余振故作高深着表情说话的时候,就差没能用手捋一捋自己那根本就不存在的花白胡子。
不过,他倒是唇角一弯,眉眼一压地朝九寒严肃说道:“就我现在交到你手里的东西,那可不是凡品。我估摸着你爷爷当年在留下这个玩意儿时,也铁定费了好大一番心思。”
余振在说着这话的时候,九寒已经缓缓地打开了那份包裹。
然后等她和众人一起,再往那包裹里一看,所见的东西,竟然当真是陆父当年曾说要转赠给他师傅的爷爷遗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