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当着储清亚的面,给他吃药,这不是明摆着表示,他之于她来说只是一个办事的下人,别的什么都没有嘛。
明明白白的警告,已经够了。
“世女,请跟我来。”他垂目,伸手做请。
“等一下。”储清亚喊住他,“不知冷烟公子可否让我为你诊一下脉?”
冷烟看了安阳青玥一眼,见她不说话,便把手递了过去。
储清亚搭手探脉,竟是沉默了片刻,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最终什么都没说,收回了手。
他不说,冷烟也不问,假装若无其事。
他看得出来,安阳青玥对这位储神医是极为推心置腹,不然她也不会将他带到这儿来,将这些不能为人知的秘密展露在他面前。
看过人之后,安阳青玥又嘱咐了几句话,便已近中午。
冷烟留她下来用饭,她也没有推辞,反正温云桐跟着云廖回将军府去了,她在哪儿待着都是一样的。
冷烟出去准备后,储清亚远远地看着他窈窕的背影,淡笑道:“他根本就没有中什么断肠之毒,你对这位冷烟公子倒是用心良苦啊。”
安阳青玥假装未听清他话里有话,微微一笑:“不过时试探之举,他忠心我又为何要用那样卑劣的手段去牵制?”
“是吗,可我看他对你倒是情根深种。”储清亚斜眼看她。
安阳青玥端杯饮茶,不再言语。
储清亚看着她,欲言又止。
古来人情债是最难还的,他其实是为她担心。
饭后,二人自阁楼上下来,绕过大堂时,便听得脚步声噔噔噔地想起来。
一个女人跑进来,拍着手大笑:“哈哈,各位怎么还在这儿,外头有好热闹瞧啊!”
难得有上青楼来不是为了寻欢,倒是为了说热闹的,这人竟是有趣。
好些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饮酒作乐的都停下了。
“嘿,你说说,有什么热闹可看啊?”
“什么热闹,可不得了了,那个陵兰王府,就那个年前时候为着男人的事闹得沸沸扬扬的王府,你们知道吧?”
安阳青钥一听到这,脚步便缓了下来。
“我跟你们说啊,那又闹起来了,还是为了男人!”
“男人,那可就有趣了!你给说说,怎么个闹法?”欢场上找乐子的都是纨绔,家里不是财多就是势大,全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最喜欢的就是看人笑话。
一个个可来劲儿了。
“就饭前一会儿,王府门口来了一个男的,长得那叫一个,哎呀……”报信的那个连连拍着手,就是想不出个贴切的词儿来形容。
“倾国倾城!”
“闭月羞花!”
“勾魂摄魄!”
女人们嬉笑着接了上去。
“都差不多吧。”先前那人憨憨一笑,挠了挠头,“虽然人太多我也没看怎么清楚,但那个身姿风情啊,真是世间少有。而且啊,那王府门口还摆着百八十抬箱奁,里头的东西看不到,可光那箱子都是镶金嵌玉的,价值连城啊。”
“哦,摆那些个东西做什么?”有人好奇。
“干什么?人那是嫁妆!”那女人翘起大拇指,昂着头笑,那叫一个与有荣焉。
“嫁妆!哈哈哈……”有明白事儿的听到这儿就懂了,拍着桌子大笑起来。
还有吃了酒脑子转不过弯的,一个劲儿追问:“嫁妆怎么了,嫁妆怎么的直接抬门口去了?”
安阳青钥的脸已经黑了,又听那人一拍大腿:“那美人啊,是韶国闻香阁的头牌公子。据说啊,陵兰王世女在韶国时做了他的入幕之宾,许了要娶他过分,结果回头就把这事忘了,把他丢下了。他只能带着嫁妆,自奔入府来了。”
“你们是没瞧见,那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真是叫人心疼啊!各位说,这是不是一出好戏啊?”
“好戏,好戏!走,咱们也看看去。”
一伙唯恐天下不乱的游手好闲之徒,你拉我我带你,丢下美人都奔往陵兰王府去了。
“闻香阁?韶国倒是有这么个地方,你什么时候又在那儿惹了风流债?”储清亚转头去看安阳青钥,要笑不笑道。
“什么风流债,我连闻香阁的门朝哪儿开都不知道。”她苦笑着摇头,这不知道又是谁在整她呢。
完了,这要是被皇帝知道,可就闹大发了。
“赶紧回去看看吧!”她拽了他的手,风一般掠了出去。
尽管她再快,到了府门口时也聚集了一大堆人。
一个个对着王府大门指指点点的。
确实如那人所说,门前威武的石狮子前堆了好几大箱子,这还不止,石阶上,青石道上,好一大块空地在那儿,给堆得满满当当,连落脚的地儿都没有。
这样一来,府里的人出不来,府外的人也进不去,除非把这堆东西给搬进去。
安阳青钥止不住狐疑,谁那么大手笔就为了给她添堵呢?
她扒开人群走进去,就见一身如火的红衣,鲜艳似怒放的牡丹,几欲迷了人眼。
一个男子身姿颀长,身段极妙,光看一个背影便知是不可多得的美人。
那侧脸映着阳光,泛着如许晶莹,细致得仿如上好的羊脂美玉雕刻而成。
美人蒙着面纱,隐隐约约可见眉目清秀,煞是撩人心神。
可惜的是,美人垂泪,好不伤心,叫人不觉得便痛心疾首。
“众为小姐且为我评评理,我乃是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这清白的身子给了她。许诺要娶我的,最后却一走了之连声招呼都不打,这叫我情何以堪,情何以堪哪?”
“这是始乱终弃啊!”有人愤愤。
“王府世女着实无耻。”有人口不择言。
“公子我们都帮着你,定叫那个负心女迎你过门!”有人起哄。
红衣公子掩脸哭泣,在旁人看不到的地方,咧嘴一笑,眉梢眼角尽是喜色。
安阳青钥简直要扶额嗟叹。
“闻景,你闹什么闹?”
她还以为是慕容折或者安阳青河搞的鬼,结果没想到是他。
这男人可真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怕丢脸。
“大家听听,大家听听,这负心人还如此凶我?”看见她来闻景更是闹得欢,又故作深情地作势要扑到她怀里,“卿卿,你竟还记得我的名字,显见是记得我的,可为何说都不说一声就一走了之啊?”
安阳青钥抬手抵住他的身子,黑着脸:“别闹了,你到底想怎么样?”
“我不过就是盼着你实践诺言,娶我过门嘛,做不成正夫,哪怕是侧夫侍夫也行啊。”他嘤嘤哭泣,要死要活地扑过去,趁机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还记得吗,我说过要你亲自请我入府的?”
“你就为这个事?”安阳青钥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啊,你若不肯娶我过门,那我就一头撞死在这里!”闻景拉着她的袖子抹泪,而后便要向朱红大门撞去。
安阳青钥也不拉,拍拍手在边上看着:“你要死就死吧,死了我一定会把你的东西烧给你的。”
反正闹了这半天该知道的人都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也知道了,这个锅她是背定了。
“你,你居然如此狠心!”闻景对着她咬牙切齿,转过脸又是一副哀萋萋,“你如此绝情,我苟活于世也没意思,那我便去死吧。”
说着他当真往大门撞去。
安阳青钥不动,储清亚不动。一众看客也没几个动手拉的,唯几的那几个还年纪一把动作迟缓,要跨过几箱子东西去救人需要一点时间。
闻景原以为安阳青钥会救,结果动了真格,一时收不住,真撞了上去。
眼看他的头就要开花,这时,大门被打开了。
他撞空了,整个人跌进去,也摔了个浑身酸痛。
公输望一身正装走出来,命刘侍公将人抬下去,而后走出来,对着围观群众道:“都散了吧!”
他当了这么多年王府正君,那气度是一等一的,恐怕皇家君侍也不过如此。
他淡漠地赶人,一群人也不敢多说半句,屁颠颠就散了。
“来人啊,把东西也抬进去!”公输望说道,瞪了安阳青钥一眼。
闻景有内力傍身,摔倒是没摔得怎么样,但难免蹭破了手上脸上的皮,看起来颇有几分狼狈。
刘侍公把人带上来,便见公输望在正堂坐着,安阳青钥则站在一旁。
“说说吧,这究竟怎么回事?”公输望盯了一眼自己的女儿,真是恨铁不成钢。
从前眠花宿柳也就算了,那都是在自己的地方,现在丢人都丢到别国去了,真是不让人省心。
“爹,这个事你就别操心了,女儿我自己能处理。”安阳青钥坦然笑道。
“自己能处理?自己能处理会闹得这么难看!”公输望看她无所谓的态度更是生气,把桌子一拍,“你就说有没有这事,若有那就把人娶回来,也省得这么丢人!”
“没有的事。”她忙道。
“这位公子怎么说?”公输望又望着闻景,虽然脸上是有点擦伤,但那容貌真是无法挑剔。
再看他一身衣裳不太齐整,脸上还不穿鞋,风情气十足,这有点让人不满意。但那也没关系,好好调教调教他就不信教不出个好人来。
闻景闹腾了这许久,也是累得够呛,没心思再玩下去。但又不肯轻易放安阳青钥好过,便笑嘻嘻道:“世女你说,你想要个什么结果?”
“闻公子若不嫌弃就在鄙府住下,在下愿进地主之谊。”安阳青钥无可奈何地笑。
“那好。”闻景笑得一脸快活,转头对公输望道,“其实我这个人很随意,也不拘身份高低,你就让我在她后院住着吧。”
“不行!”她立刻反对。
一个未出阁的男人住她后院算是怎么回事?
“不行我还到外头哭去。”闻景冲到她身边威胁,又小声道,“我也没办法啊,你总不能让我说实话,这样我可是会被你爹下大狱的。”
“知道你还胡闹!”安阳青钥斜了他一眼。
“好了,别咬耳朵了。”公输望看着她们俩这样子,事情已经认定了就那么回事,摆摆手道,“就这么办吧,其他的事你们自己商量。”
他带着刘侍公便走,出了门一张脸立刻就笑容满面,好不欣慰。
他的女儿哟,外头玩了这么些年,终于肯正正经经把人接进府里来了。
看来他很快就有望抱孙女喽。
摄政王府
一辆普普通通的蓝布马车行到了大门口,却又绕到了角门,偷偷摸摸地驶了进去。
慕容折坐在一间封闭的暗室里,手上握着茶杯,神色看不出什么,但频频向外望去的眼却暴露了她的焦急。
不一会儿,邱管家推门进来。
她立刻站了起来:“人来了吗?”
“来了,王主。”她迎上去,带着些诡秘样地小声道。
“带进来!”她说道,手心捏得居然有些汗,可见她心头的紧张。
邱管家领命出去,不多时再进来了,后头还跟了一个女人。
那女人看不出年龄,长及脚踝的头发却如雪一样全白,头上叩着紫金冠,身上一件深褐色道袍,手上托着一只拂尘,半闭着眼,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
见了慕容折,她不动,也不说话,仿如入定一般,跳出三界外,不在俗尘中。
“仙姑。”慕容折小心地凑上去,竟觉得她那模样有些不敢直视的感觉。
“嗯。”被称作仙姑的女人淡淡地应了一声,微微颔首。
“请上座!”慕容折抬手做请。
那仙姑仍旧半闭着眼,右手一挥拂尘,直直往前走去,竟是十分准确地找到了上首的位置,坐了下去。
邱管家忙过去,奉上一杯香茶。
她接过,轻轻嗅了一下,却是不曾饮用。
“这是最好的茶叶吗?”慕容折打了邱管家一下。
“是……不过奴才忘了,新近有一批好茶,从韶国带回来的,奴才这就去沏。”邱管家一拍脑袋,急忙忙地跑了出去。
她出去后,室内就剩了两人。
慕容折在仙姑对面坐下,盯着她问道:“不知仙姑法号?”
“云渺。”仙姑道。
“云仙姑,听说您能开天眼,能通鬼神,本王想请你做些小事,不知可否?”
慕容折真是有些急切地道出心中所想。
“这世上有鬼神吗?”云渺忽然睁开眼睛,两颗眼珠子闪着琥珀的光芒,璀亮地盯着她。
这世上有鬼神吗?
这一句话问住了慕容折。
常言道,信则有,不信则无,可是谁真的见过呢?
“仙姑说有还是无?”面对神鬼之事,即使她是人间的王,也不由得有些发虚,越发小心翼翼。
“世上本没有鬼神,鬼神只在人心里。”云渺淡淡开口,一句话说得颇有些玄妙的味道。
“可是,本王可是亲眼见过仙姑的神通的啊。”慕容折凑过去,有些神秘地道。
这个云渺她早就盯上了,便是前不久邱管家在廊州的贫民区,看见她为一个全身流脓,病得快要死了的女人治病,只不过烧了一道符居然就治好了。
后来邱管家一直跟着她,竟发现她能坐着不动,只靠意念就让水杯自行移动。
这简直太神奇了!
邱管家回来报后,她便命令她赶紧去寻,云渺却忽然像是人间蒸发一样,半点影子都找不到了。
此后她一直没有放弃,苦苦找寻直到如今才找到。
“哈哈哈!”云渺笑得有些缥缈,却是不再言语。
自来这些得道高人都喜欢故弄些玄虚,慕容折没辙,只能静静等候。
云渺笑声缓缓收住,这才道:“摄政王殿下,希望老道做什么呢?”
“仙姑且听我道。”慕容折附耳过去,如此这般云云。
云渺眯着眼,也不知听没听进去,愣是半点反应没有。
“仙姑若助本王,本王定当奉上万金酬谢。”想了想,慕容折又道。
“呵呵,老道方外之人,钱财乃身外之物。”云渺坐定不动,摇头而笑,忽而又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可以为我那青云观里的无量天尊重塑金身,再给老道一些银票好云游四方之时用于布施。”
她如此一说,慕容折就明白了。
“一定,一定!本王不仅重塑金身,便连整个道观都给您刷一遍,用金漆。”她嘿嘿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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