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阳青钥把折扇一合,正想着歇一歇,陡然间一股刺鼻的味道冲过来,她吸了吸鼻子,这感觉似乎有些熟悉。
“不好,是霹雳弹!”她一个纵身往存放物资的几辆马车跃去,却终是晚了一步,只听“轰轰”几声,四周的黄土被炸开,树木倾倒,山石滚滚而下。漫天的黄烟迷了人眼,熏人刺鼻的味道越发浓重,几乎叫人做呕。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不明所以的侍卫慌乱地叫唤,没头苍蝇一样乱转。
一片迷蒙里头安阳青钥连身边人身在何方都没法看清,更别提护着东西。等浓烟散去,众人发现带出来的东西早已连马车一起被人带走。
幸好伤亡人数不多,大多数也只是轻伤。
看来这些人的目的只在于那些东西,那么这后一批和前一批应该不是一伙的。
“你刚才说什么霹雳弹?”慕容雨走了过来,头发上衣服上都是黄沙。
“江湖上有一个组织叫做霹雳山庄,里头的人就擅使这种霹雳弹。这种东西类似火药,但杀伤力没有那么强。”安阳青钥掸了掸身上的灰,给她解释。
“是江湖人?”江湖人怎么会突然掺和到官家的事里头来,难不成慕容折还请动了江湖人过来?
慕容雨望过来,安阳青钥便从她眸中看出了她的猜疑。
“应该不是,霹雳山庄地处偏南,接近闵国。而且她们在江湖上小有名望,不会轻易为人所使用,更别说大老远地跑到韶国来。而且她们方才明显只是为了东西,不想伤人,和前一批不是一拨。”
“那你的意思是那颇有名望的霹雳山庄大老远跑过来打劫我们使团?”慕容雨抱着手甚是好笑。她身上已被整理干净,还换了新的披风,整个人再不复那狼狈样儿,看起来颇具一国之王的气度。
“这我就不得而知了,当务之急是要把东西找回来,咱们总不能空着手去韶国。”安阳青钥也是有些苦恼,她想过路上会不太平,却没想到能乱成这个样子。思索片刻,她道,“江湖人亡命之徒,更不好对付。简将军就驻守在淮州城外,淮州离此地不远,看来我们只能向她求助了。”
“此事就交给你,本王先进燕州城找地方落脚。”慕容雨全然把她当做下人一般吩咐就是,走过之后还拍了拍她的肩,“等你消息。”
安阳青钥倒不恼,她正想去一趟西境军营,简万依央她带了封家书过来,顺便她也去会会那个从前在战场上势均力敌,给了她不少亏吃的故人——简大将军。
她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前就想过,若和她不是敌人而是朋友那该多好。不想如今这个愿望倒真的实现了。
世事果然奇妙。
萧义将马车赶了过来,里头温云桐毫发无损。
她将他扶上马,正欲走时,储清亚高跨马上走了过来:“我和你一起。”
她调转马头,望着他肃正道:“清亚,你得留下,若我此去遇着什么事儿,至少还有你能救我。”
话罢,也不待储清亚反应,她拍马驰骋而去。
淮州城自北向南被一座大山分隔,此山名为琅山。琅山山势高耸,将淮州城一分为二,有东淮西淮之称。简单的二十万大军便驻扎在西淮,要过去找她必须得翻过琅山。
琅山密林深深,绵延百里不见人烟,倒是多禽兽奔走,鸟雀盘飞。它就像是一道不可跨越的鸿沟一样横亘在东淮西淮之间,从前时候东西淮基本不来往,后来经过几代人努力,终于在大山中劈出了一条路,深涧处架了桥,险峻处修了栈道。虽然不算宽敞,但来往通行已是不成问题。
但同时要在这深山密林之中设下埋伏也最是容易,自然便是最好的隐蔽所。
安阳青钥一路穿过东淮不停歇,接近琅山时却放慢了速度,将身前的温云桐也搂得更紧了些。
她并不知道前路会发生些什么,但隐隐中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高山崖壁,灌木丛林,滴翠的叶尖,蜿蜒的虬枝,似乎都暗藏杀机。
这是一个常年行伍之人的直觉。
马儿轻快地行在路上,仿佛外出散心的旅人,闲看春光无限。
她已经足够小心翼翼,却还是没有躲过林中射来的暗箭。
并不是她不想,而是不能。
前后左右四箭齐发,她仰倒在马上避过一箭,折扇一挥挡了一箭,嘴上还咬了一箭。可那最后一箭却准准地冲着温云桐而去。
她已经空不出手脚,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替他挡了那一箭。
箭入肉那一刻,她的手一抖,控不住马缰,马儿也似感受到了杀气发了疯般狂躁,将她二人甩了下来。
“你没事吧?”温云桐只是摔得有点疼,可她却是生生挨了一箭的。
“没事,没伤到要害。”伤在背上,安阳青钥不敢贸然拔箭。她侧耳细听,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
“她们就快追过来了。”她忍着痛把他扶上马,将简万依的信塞到他怀里,“你快走,沿着这条路笔直去,出了山口就能看见西军大营,有简万依的信,她们会放你进去的。”
“可是你怎么办?”温云桐拽着她的手不放,连连摇头。她受了伤行动不便,怎么能丢下她一个人?
这时四周茂草丛里已经涌出了大批人,呼喝着直奔她们而来。
“不用担心我,快走!”安阳青钥甩开他的手,用力一拍马臀,马儿便疾驰而去。
马儿扬蹄带起一阵风,让本就脱力的她跌坐在地上,然而眸中却露出了欣慰的笑。
她怎么会指望他去搬救兵呢,只不过是希望他安全罢了。
此时,一伙人围了上来,刀剑棍棒齐齐架在她颈上:“识相的就别动!”
“那儿有个小子跑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我去追。”
“不必了,少主说只要这女的。”另一个阻止了她。
几个女人上来,拿绳子把安阳青钥一绑扛着走了。
温云桐根本不会骑马,好在这里只有一条路,马儿不会乱窜,倒安然地走了一段。可撞过一处窄道的时候他还是被颠了下来,掉在荆棘里,衣服被勾破了,浑身上下也添了不少伤口。
他捂紧了怀里的东西,生怕掉了。那可是要拿去给简单让她派兵救援的信物,绝对不能丢。
安阳青钥还在等着他!
思及此,他咬着牙爬起来,手上多添了好几道伤口,脚也崴了。他忍着钻心的疼站起来望着前方高耸入云的山,一眼看不到底的山间窄道,毅然往前走去。
马跑了,只能用走的,而且必须加快速度。
他一定可以的,他也可以为她做一些事,储清亚可以为她做事,他也一定可以!
到了晚边时候,一身狼狈的他终于出了山口,看见了黑夜之下,那密密麻麻如繁星分布的白色帐篷。
眼前一道山岗,下面才是平地。天已擦黑,他看不清究竟有多深,只握紧了手里的东西闭着眼滑了下去。
还好他运气不错,没有什么尖锐物品,只是黄土。
他抖了抖身上的泥土,用宽大的斗篷将自己身上衣物裹住,并戴上兜帽掩了头发,这才迈开大步向营地走去。
“来者何人,这是西军大营,不得擅闯!”一把长枪横在了他面前。
他微抬了头,暗沉的眼眸似子夜般深邃。
“我是你们将军的女儿,你们的大小姐。我此来有重要的事,快让我进去。”
“大小姐,没听说大小姐要来啊?”守将怀疑地转头去询问身后的人,二人嘀嘀咕咕了一阵,那人沉声道,“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请示将军。”
她说着便跑走了,温云桐心里却忐忑不安。借着夜色的掩护,那些人不容易发现他的男子身份,她们这些小兵肯定也不认得简万依。可是简大将军一定知道简万依没有西行,她会相信吗?她要是肯出来一见那倒是好,他可以把简万依的信拿出来说明理由。可万一她不出来,直接叫人拿下他,又该怎么办呢?
再说安阳青钥那边,那些人将她塞进了一辆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地走直走到晚上也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她心里边疑惑丛生,她们究竟是要把她带去哪里?
正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就听外头女声喊道:“来者何人?”
“本公子是来替天行道的,你们这些贼人是不是又打家劫舍了?”高调而张扬的声音,还带着些不谙世事的纯粹,听得出来是个年轻男子。
“什么打家劫舍,霹雳山庄行事,识相的快滚!”驾车的女人厉声喝骂,显然也是动了怒。
“屁话,霹雳山庄怎么会有你们这群败类!”男人唇畔露出一丝笑,脚下一掠如鬼魅一般迅疾便到了她们眼前。
众人根本没看清他是怎么出手的,只见自己的同伴都一个个如木偶人僵立不动了。
“就让本公子看看你们有没有做坏事。”男人嘻嘻一笑,抬手掀开了车帘。
顿时一双柔亮的眼撞入他眸子,似暗夜里霎时点亮的灯笼,又如遥远天际两颗灿烂的星子。
淡淡月色下,他可以清晰地看见自己的倒影出现在那双瞳仁里。
那是带着光的,与别的人不同的一双眼。
他一愣。
安阳青钥微微一笑,因为失血过多脸色略显苍白。
温云桐正想对策的时候,便听前方人声隐隐,显是那守将把人请出来了。
这就好办了。
他将信握在手上,刚要喊一声简大将军,却看见出来的是一个和守将一样蓝灰色军服,头戴小盔帽的拿着根长戟的人,这行头怎么看也不像个将军哪。这一迟疑他的话就憋了回去。
“不是说大小姐来了吗,哪儿呢?”帽子可能有点不合适,那人抬手正了正,四处地看。
“这儿呢。”守将指了指温云桐。
“你说他?”那人走出来几步,便出了阴影,面目露在安阳青钥面前。天黑瞧得也不是很真切,但仍旧可以看出眉目淡淡,较为细致的五官。
“正是。”温云桐学着平常安阳青钥的样子一拱手。心里不免打鼓,这人长成这样细皮嫩肉的好像和旁边两个五大三粗的不一样啊,她也是营里的兵吗?
那人走上前两步,细细地看他,忽然哈哈笑了。
温云桐被这一笑弄得发怵,这是什么意思啊这?
“我从前跟在将军身边也见过小姐,怎么不是你这个样子啊?”那人忽又冷了脸质问。
他心里一咯噔,不好,露馅了。正着急间,猛地想起来,不对啊,安阳青钥说过简万依她娘在她几岁的时候就走了,这十多年没有回去,简大将军身边人就算见过也是小时候了。
这么多年了相貌不变才怪,这人诈他的吧。
“都说女大十八变,我如今长大了,自然变了样子,是不是变得更好看了呢?”他想了想简万依平时那贱贱的模样,模仿她的口气把下巴一扬。
就听面前人噗嗤一笑,像是见了什么好玩的事。
“你跟我进来吧。”那人笑着摆摆手,率先往前去。
温云桐见门口两个不打算拦,立刻跟了上去。
可是那小兵带着他左走右走,完全不像是要去中军大帐的样子,他心中立刻警觉:“你带我去哪儿?我要去见简将军。”
“急什么。”那小兵呵呵一笑,转过身来眨了眨眼,“先告诉我你是谁。”
“我是简万依,你们大小姐。”他立马摆正了脸色装模作样。
“别扯了,我那个不成器的女儿要是长得有你一半好看,我就不愁喽。”那人把长戟一丢,懒懒地托了下巴歪了头看他。就这么一个动作,一身皱巴巴褪色的军服,硬是作出了几许撩人的风情。
温云桐已经被那话惊呆了:“你,你是简大将军?不不,你是简万依的爹!”
这模样他要再看不出来是个男的,也就枉费他跟在安阳青钥身边混了这么久了。
“没错,看来你小子认识那臭丫头。”将军正夫又眨了眨眼,稀奇道,“你到底是谁啊,难不成是我未来的女婿?”
说着他又凑近了看:“五官真是美得没话说,脸上怎么有道疤?不过也没关系,你就算顶着道疤也比那臭丫头不知好看多少倍,说起来还是我们占了大便宜。说吧,什么时候把事儿办了?”
看着简直快要贴到他脸上来的小眼睛,温云桐无所适从,只能一个劲儿往后退。他现在总算知道简万依那逗逼脱线的性格哪儿来的了,敢情是遗传。
“是,是要办事儿,我来是有正事儿的。”他抬手把面前一颗圆滚滚的头推开,将手里的信取出来,正色道,“快带我去见简将军,赶着救人!”
看他神色,将军正夫也一秒正经起来:“跟我来吧。”
安阳青钥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家客栈内,床铺很是柔软,室内熏香缭绕,看的出来是间上好的客房。
她摸了摸后背,箭被拔了出来,伤口也上了药,是谁帮她处理的呢?
她想起来昏迷前那一幕。那个人掀了帘子,一身张扬到极致的红衣在夜色里翻飞,带上了些深沉的魅色。他眉清目秀,纯洁得仿若不谙世事的少年,上扬的眼角却带着点点媚色,勾勒出多情的味道。
天真和妩媚的极端对比,那一双眼实在是令人惊叹啊!
他究竟是谁呢?
房门被从外推开,一个人走进来:“你终于醒了,好能睡啊。”
声音也是天真无邪的烂漫,她转过眼便见一身张扬的红衣,比起夜色里看来更多了几分热烈。
虽是春日,但天气仍旧有些凉,他却只披了件单薄的衣裳,脖颈处还半露不露,白皙的肌肤,细腻的锁骨隐约可见。往下看去,他的脚竟是赤着的,一双细白的足皓如霜雪,踩在地上叮当作响。
安阳青钥这才看到他双脚脚踝间系着一串铃铛,淡淡金色,小巧可爱。
她前后两辈子加起来也算见多识广,却从未见过这样放浪形骸的男子,不免多看了两眼。
“看来你很喜欢我这铃铛,可也别盯着我的脚看啊。诺,我这里还有。”戏谑的声音响起,紧接着一只手伸了过来,衣袖被撩起,皓腕极细,白如瓷,上面系着同样的铃铛,抖动间发出悦耳声响。
她笑了笑,抬头看他:“你是谁?”
“喂你这人态度怎么这么不友好,本公子可是救了你呢,说话就这个口气!”红衣男笑眯眯的,语带嗔怪,眼角越发飞扬。
“承蒙公子援手,但我本不需要你救,我正想被她们带去巢穴,如今可好,我上哪儿去找她们人?”安阳青钥微有些苦恼,东西还在她们手里呢,现在可怎么去找?
“你这人真是不知好歹!”红衣男似是生了气,双手插腰显出公子哥儿的娇纵脾气,“你当时那样子,我不救你你早失血过多死了,还找人,去阎王殿找吧!”
“是是,大侠恩情改日再报,我还有事先走了。”反正事已至此她无意争辩,只想赶着回去找寻温云桐,说着话便套了外衣往外走去。
“喂,你伤还没好呢。”红衣男紧着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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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个美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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