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随风听到这里,乃道:“娘,你不用担心。读不读书,识不识字也没甚要紧的。若依我说,忆大侠那里不去也罢,等我再大一点,就可以帮娘种花了。娘也清闲些。”
雪伊伊正色道:“这是什么话?你可是男子汉大丈夫,难道不该出人头地?也要面朝土背朝天地过一辈子不成?何况那天……如果那个沈轻舞又来欺负你可怎么办?”
柳随风道:“娘——我都说了多少回了:那女人定是认错人啦,你没瞧后头这么些天什么事都没有了么?再说,我便是一辈子耕田种地,却又怎样?也不是活不下去,何况我也舍不得娘亲。刚刚这位道长也说了,此行大凶呢。”
雪伊伊闻言不禁色变,想要训斥他几句,但旋即想到,儿子终究是一番拳拳孝心,不由得心下感动,只道:“你这孩子……”怜爱地抚了抚他的头,对孩子的温柔浓稠得化不开。
沈轻舞听到这里,忍不住问道:“是忆华庭要收你为徒吗?”
柳随风道:“不错。那日他就说:‘我瞧这孩子根骨不错,不如让他跟了我去,我亲自教他读书习武,将来也好谋个出身。’我娘说:‘多承大侠好意,我们娘儿俩实在不敢再劳您费心了。’其实我也晓得娘的心思,这忆华庭自己一身官司还没撕掳清楚呢,咱们哪敢再招惹他?谁知那忆华庭却说:‘风儿还小,难道你忍心让他一辈子就这么埋没了?还是说你终究信不过我,怕我把孩子教坏?’我娘低了头只不言语。他便道:‘这样吧,你好好考虑考虑,若是改主意了,就让风儿来青湖找我。’说着便走了。其实我对那忆华庭从来便没什么好感,当初我娘要嫁他之时我就不同意。他自己走了倒好,我也不愿我们一家和他再有什么瓜葛。”
虚素秋又问:“那后来呢?为何你们又改主意了?”
柳随风道:“这件事后,那忆华庭倒再没出现过,我们也就不提此事,每日照常过日子,渐渐地也就淡了。谁曾想就在半个月前的一天半夜,竟然不知哪里突然冒出个蒙面黑衣女刺客,想要杀我。”
沈轻舞“啊”了一声,奇道:“蒙面女刺客?”
柳随风道:“是啊,我一直想不明白这事——我和我娘隐居洛阳,日出而作,日入而息,平时我娘除了偶尔帮邻居做点针线活儿,也不和人打什么交道。我们母子从不在江湖上行走,怎会与人结怨?更勿论得罪冥狱中人了。好在后来她也再没出现过,我想定是那沈轻舞知道认错了人,这件事过去了也就算了,所以刚刚我也没提。”
虚素秋听到这里,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又看了柳随风一眼,双目炯然生光,问道:“你和我说说详细的情形。”
柳随风道:“其实这事说来也怪,半月前的一天,跟往常一样,我娘带着我从市集收了花摊,回到家中。娘说给我烙好吃的玉米饼。可我们才一进门,刚亮起了灯,突然有个人自屋角窜了出来!我看得分明,她穿着紧身的黑衣,以黑巾蒙面,身法快如急风,轻如飞絮,掌中一柄长剑,更急如闪电般向我娘刺来。”
沈轻舞“咦”了一声,问:“她的身法既如此之快,又蒙了面,你怎知她是位女子?”
柳随风道:“她身形一动,我便闻到了一股香香甜甜的气息,虽不知是身上所搽脂粉的香气,还是她的体香,但这种气味明明是女子才有,且身形婀娜,体态风流,显然是位女子,男子断然不会如此。”
沈轻舞点点头,又问:“她出剑的角度如何?”
柳随风想了一想,道:“她这一剑是自下而上斜挑而来的,其时娘刚掌了灯,背对着屋角,但我看得清清楚楚,她剑尖对准的方位,正是我娘的背心,而且这一剑之快,纵然是迎面刺来的,世上只怕也很少有人能闪避得开,何况是自背后暗袭。”
沈轻舞脸色微变,心道:“他不过惊鸿一瞥之间,不但将刺客的气味,体态看的一清二楚,便连她出手的角度,速度都能说得明明白白,这份眼力当真非同小可。忆华庭说他‘根骨不错’,看来倒是说对了。”又问:“那后来呢?”
柳随风道:“我当时救母心切,也没多想,挺身就护住了我娘,可是我年纪太小,身量不高,眼看着这刺向我娘后心的必杀一剑,已变成直指我的咽喉而来,那时当真是一点办法也无,只能闭目待死。谁知剑尖甫一及身,刚觉得喉头一阵凉意,那刺客却忽然撤了招,定定地看了我一眼,这时我娘也已惊觉,转过头来。”
虚素秋问:“然后她就走了?”
柳随风道:“正是。那女刺客见行刺已然失败,撂下一句:‘你这臭小子敢坏冥狱的好事,改日我沈轻舞定当再来取你狗命!’就从窗口跃了出去。那时我们才知道那女刺客便是‘漫天花剑’沈轻舞。却不知她为何要害我娘。其实我娘虽然会些武艺,但身手不好,而我从那女刺客的一剑就可以看出她武功很高,若是当真要取母子二人性命,无论身前身后,是否偷袭,都是易如反掌。可她竟然飘身而退,且此后这十几日都没再出现过,反倒是累得娘担惊受怕了好些日子。所以我猜想,她定是发现认错了人,因此也不再来。”
沈轻舞道:“那你娘为何又要送你去找忆华庭学武功?”
雪伊伊幽幽一叹,黯然道:“发生了这种事,我……我实在是做梦也没想到,左思右想,也不知自己究竟如何得罪了冥狱,他们又为何想要杀我,但那刺客临走时说过的那句话却总是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沈轻舞笑着安慰她道:“那不过是江湖中人争斗之后常撂下的狠话,原当不得真,夫人不必放在心上。”
雪伊伊见她温言安慰自己,心里闪过一分暖意,有些感激地抬头看了沈轻舞一眼,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脸上又现娇羞,忙低下头去,良久,方道:“我如今已是这样,这些年地看尽了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生或死对我来说都没什么分别,可这孩子……这孩子已是我全部的希望。我不敢冒险让他留在身边,也不认识什么可托付之人,思来想去,也只有让他去找忆华庭,望他看在……看在往日的情分,能庇佑于他。可我又不放心,万一……万一那人在途中暗施偷袭加害……我……我……我这心里,委实好生放心不下……”
柳随风道:“娘——,我都说了好多次了,我能照顾好自己。那刺客真的未必还来的。”
雪伊伊急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万一真来了,可怎生是好?”
虚素秋抚了抚假须,沉吟了一番,道:“夫人,贫道倒是有个法子应付,也不需要让孩子远走避祸。”
雪伊伊闻言大喜,忙道:“还请道长赐教。”
虚素秋神秘兮兮地一笑,随口娓娓而谈。欲知他究竟说了什么,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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