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且说沈轻舞剑伤陈玄生,胜出第三阵。悟须大师无奈之下,只得向莫汐颜道出凤雪鸣已然失窃的事实。不料莫汐颜对此浑不在意,只问道:“我要你认认真真回答我:你究竟有没有爱过我?哪怕……仅仅是一刻?”
群雄骇然惊呼之下,悟须大师却是沉默不言,似乎全然对周遭传来的议论之声充耳不闻。过了良久,才缓缓起身道:
“没有。”
这两个字虽是吐字极轻,却字字重若千钧,更是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更是斩钉截铁不容半分质疑。
莫汐颜浑身一颤,整个人如坠深渊,脸上已全然没有了血色,一双如雾似水的眼眸只死死地盯在悟须大师的脸上——尽管这张脸早已失去了往日的神采,变得形如枯槁,然而她却似乎一点儿都不在乎,便只是那么死死地看着,仿佛非要从这张脸上找出些微的波澜。
可是她错了,大错特错。
对面这张早已布满皱纹的苍老面庞之上根本是静如死水,古井无波,平淡地连一丝一毫的情绪也看不到。
“南宫离。你知不知道,我等你这一句话,等了多久?”莫汐颜颤声而言,语气浊得压得人透不过气来,她的神情也终于开始一点一点地冷了下去,仿佛心也在一分一分地变冷,“十五年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前,当你从我的手中骗去凤雪鸣的时候,我便问过你这个问题,当时你没有回答。这十五年来,我每天每夜无时无刻不在想着问你要一个答案。可是我知道你不会告诉我,永远不会告诉我,所以我只能亲自来问,只能自己带着三千子弟亲自来问!今天你终于说出来了!哈哈哈哈哈,今天你终于说出来了!原来十五年的等待,我得到的,还是早在十五年前就猜到的结果!”
她说着,近乎歇斯底里的大笑着,却是句句诛心字字泣血,宛如一个一个疾雷,直震得在场每一个人呆若木鸡,群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几乎谁都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心下均想:“想不到冥狱狱主一代魔枭,终也难逃一个情字,此番大动干戈。燃起烽火连天,搅动整个武林,竟然只是为了得到一句话。”
却听莫汐颜又道:“而你又知不知道,当年我甫入圣教,受尽正道追杀。是你给了我希望。让我过了我最有希望最充满憧憬的几年?可最终也是你把我亲手送进了崖狱。”
悟须道:“我只希望你能够忏悔。”
“忏悔?到了今时今日,你还要和我说这句话。”莫汐颜惨然道:“当年你骗负我,伤我囚我,而我可有半分对不起你的地方?难道你就不应该忏悔?”顿了一顿,又道,“你要杀我,我不怪你。我们正邪殊途,我既然选择了爱你,便自知终难免有此下场。但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对我有没有过真心,可你就是不回答!就是不回答!”
悟须叹道:“往事如烟,镜花水月。你又何苦执念于此?岂不闻生死涅盘犹如一梦,如一梦故,当知无喜无念、无来无去、无得无失、无取无舍、无作无止、无能无索,一切法师,也无由义故,无由虚妄,是名大涅盘。可惜所做皆枉然,皆由无始贪嗔痴,重生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所做诸罪,今皆忏悔。得作诸罪,我原自修,誓不愈它,?一切罪生。”
莫汐颜道:“执念?不错,我的确是执念了。为了问你要出这句话,我挺过了崖狱之下十年生不如死的日子,挺过了炼化天蚕丝时万刃穿心的痛苦。脱狱后这五年来,我费尽心机建立冥狱,重兴圣教,为的就是今天能够站在这里亲耳听到你的回答。”
悟须淡淡道:“如今你终于如愿以偿了。”
莫汐颜抬首向天,任凭烈烈山风吹干眼里最后一丝泪花,曼声吟道:
多情自古空余恨,好梦由来最易醒。
岂是拈花难解脱,可怜飞絮太飘零。
香巢乍结鸳鸯社,新句犹书翡翠屏。
不为别离肠已断,泪痕也满旧衫青。
吟罢,又道:“想想真是可笑,我一直在等,等一个奇迹,等着有一天你会告诉我:‘其实你是爱我的,只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可是我苦等了十五年,等到的还是‘没有’这两个字。哈哈哈哈哈哈哈,看来我果然还是错了,老天早已对我无情,我不该抱着万分之一的幻想。事已至此,我莫汐颜又夫复何言?又夫复何言?夫复何言!”
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由低到高,到得后来已仿佛九幽地狱的呼喊。当她重新低下头的时候,眼睛里已是一片冰冷。
“既然老天对我无情无义,我也不需要留情。”莫汐颜冷冷说道,这一刻她终于又变成了那个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一代魔主,“冥狱弟子听令!”
随着一声令下,冥狱三千子弟尽皆站了起来,只听莫汐颜又道:“今日血洗少林四院三十六房!少室山上下,鸡犬不留!”
言毕,皓腕一翻,素手轻抬,冥狱十殿狱众摆开阵型,各取弓弩刀剑,毒水机关,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压了过来,但见赤、橙、黄、绿、青、蓝、紫、粉、彩、白,一殿一阵,阵阵井然有序,暗合攻守。声势之雄,法度之严,较之战阵亦不遑多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