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伊人。”陈玄生道,“让你为我担心了,可是我这肩上,担系着数千条人命,我真的不能走。”
叶伊人想了一想,忽然从脖子上取下半块贴身藏着的玉佩,踮起脚尖,给陈玄生在脖子上系好,轻轻地靠在他的胸前,道:“玄生哥哥,明日一战,你把它戴上吧,它会给你带来好运的。”
陈玄生奇道:“这半块玉佩,我好像在哪里曾经见过。”
叶伊人道:“这玉佩是师父送给我和师姐的。是我们的护身符,我和她各有一半。师父说,只要我们戴着这块玉,总能事事得保平安,逢凶化吉。”
陈玄生忙道:“这是你的护身符,我怎能……”
话音未落,却忽觉一只温软滑腻的手掌掩在了自己的嘴上。只听叶伊人道:“你带着吧,有它保佑你,我才放心些。”
陈玄生踌躇半晌,道:“可是……”
叶伊人道:“玄生哥哥,你不明白吗?若是你出了什么事,我就算一辈子平安,也不会快活的。”
陈玄生听得她如此说,不由得心下感动,不自禁地将她轻轻揽入怀中。
两人一时不再说话,过了片刻,只听叶伊人忽问:“玄生哥哥,你说,师姐她还能回头吗?”
陈玄生叹道:“她入魔已深。咱们又不是没试过劝她,她那会如何回答的,难道你忘了么?”
叶伊人叹道:“可是我也知道,师姐她……其实始终对你不能忘情。”
陈玄生摇头道:“我知她对我极好,只是我们正邪殊途……”
叶伊人忽道:“可是如果……如果有一天,师姐她真的回归正道,那你……你会不会……”
陈玄生正色道:“伊人,难道到了今时今日,你还不明白我的心么?就算真有那么一天,我或许会原谅她,但你如此待我,我又怎能负你?”
叶伊人浑身一震,颤声道:“你……你此话当真?”
陈玄生道:“自然是真的,你难道不信我么?”
叶伊人道:“不,我信你。我只是……只是……”话说一半,竟不自禁地流下了眼泪。
陈玄生忙道:“伊人,你怎么哭了?”
叶伊人一边拭泪,一边道:“不是……我这是高兴的。玄生哥哥,你能答应我一件事么?”
陈玄生心中一动,忽然想道:“当日医庐之中,沈轻舞也要我答应一件事,谁知要我答应的却是让她残害忠良,怎么如今伊人也这么说。我可不能再随随便便应承了,必要问清楚。”遂道:“你要我答应什么?”
叶伊人道:“明日之战,若你能胜了师姐,你……你答应我千万别要伤她,好么?”
陈玄生释然一笑,道:“原来是这个。好,我答应你就是。不过……唉,你说这个其实也没什么用,反正我的武功,只怕根本伤不到她。”
“我只是说如果。”叶伊人道,“不管怎么说,毕竟她是我师姐。而且,我总是觉得……总是觉得对她不住。”
陈玄生正色道:“伊人,这件事我们必须说清楚。我和你师姐分开,实是因我和她个性相差太远,她这个人从来便是我行我素,不会为别人考虑。就算她能一时迁就于我,日子久了,她也必不会快活。所以我和她分开,其实对我对她来说都是好事,只是她一时看不透这一点罢了,我想时间久了,她自然会慢慢想通的。但这与我和你的事,完全是两码事。你必须答应我,千万不可因此觉得对不起她,因为感情的事,从来是由不得半点勉强的。”
叶伊人点了点头,轻轻地将脸埋在他的胸前,两人便这么静静地相拥而坐,一时竟忘了身处何地,却不想这一幕,全都落在了身后青竹丛中,悄然而立的那位粉衣少女眼中。
她在那里已经站了许久,眼见二人指点风物,细语喁喁,浑不知是否尚在人世,只盼一句也不听见,偏偏每一句话都清清楚楚的钻进耳中,钻进心底。听到最后几句之时,见两人相偎相倚,笑声却渐渐低了。更是不由得一声长叹,喃喃吟道:
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
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
一首诗未吟罢,喉头便如有一物塞住,几乎气也透不过来。手按剑柄,恨不得抽出剑来,就此横颈自刎,省得再在世间受这般比凌迟还要痛上千百倍的苦楚。突然之间,眼前一黑,只觉天旋地转,一交坐倒。过了好一会,她定了定神,慢慢站起,脑中兀自晕眩,惨然一笑,大踏步向西便走。
过了摸约一盏茶的功夫,她已径自来到少林寺外,跃过花园围墙,绕过一排僧房,只见东首一处僧房中隐隐透出灯火。她略一踌躇,攀到楼房顶下,以足钩住屋檐,倒挂下来。见房中蒲团之上,面墙端坐着一位形容枯槁的僧人,看身形似是悟须大师,便翻身下地,穿窗而入。
不料甫一站定身形,却见那僧人头也不回地问道:“沈姑娘,佛门无锁,又何必翻窗而入呢?”
那女子奇道:“你知道我是谁?”
那僧人道:“你从窗口跃入,却不经知客僧通报,自然不是十大门派之人。你身上发出百合花的香气,自然是一位姑娘。呼吸平和,气息淳厚,蔽寺之中,有如此武功的女子,只有莫汐颜和沈姑娘。莫汐颜若是要来,她会大大方方地一路杀将进来。而不会这么悄悄来,所以来的人,就只有你——沈轻舞沈姑娘。”说罢转过身来,果然便是悟须大师。
沈轻舞笑道:“悟须大师果然名不虚传。”
悟须微微一笑,道:“沈姑娘谬赞了。深夜到访,不知所为何事?”
沈轻舞道:“既然大师是明白人,我也就开门见山的说了:我知道大师传了陈玄生‘降魔刀法’。不过他毕竟初学乍练,明日之战,他断难取胜。”
悟须道:“那又如何?”
沈轻舞低声道:“少林的荣辱,正道的兴衰,我本不放在心上。若不是因为玄生,我今天断不会在此。”
悟须道:“阿弥陀佛,老衲虽不知你们之间的恩怨纠葛,但这些时日我冷眼旁观,有看得出陈公子与叶女侠情爱甚笃。你们之间既已缘尽,你又何必苦苦执着其中?”
沈轻舞浑身一颤,脸色刷地一白,旋即幽幽一叹,乃道:“你说的不错,这番话,我早已和我自己说过千次百次,曾经多少次,我真的恨不得提起剑来就给他那么一下。但我……却终究还是做不到。你要笑我傻也好,说我痴也罢,我不能……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
悟须问道:“沈姑娘,明日比武,你又怎知他一定会死?”
沈轻舞凄然道:“我太了解他了。你们现在把一切的重担都交在他的肩上,明日之战,他若是输了,便是我不杀他,他只怕也唯有一死以谢。”
悟须道:“既然如此,你何不亲自劝他放弃明日之战呢?”
沈轻舞淡淡一笑,笑容中满是说不出的苦涩,道:“他不会听我的。他那个人,从来便是以行侠仗义为己任,说的好听点叫侠义心肠,说的难听点叫自不量力。他就是这种人。”
悟须摇头道:“那你来找我,又有何用?”
沈轻舞道:“狱主对我很好,我不能故意输阵,让她难过,可我更加不能让玄生死。”顿了一顿,又道:“狱主已经传了我‘幽冥神功’的最后一层奥义——‘天魔噬魂’。”
悟须浑身一震,道:“‘天魔噬魂’?传说中这种武功阴邪歹毒,施展之后,可以大幅提升功力,中者无救。但三百招之内若不能伤人,则内力就会反噬自身。”
沈轻舞道:“不错,‘天魔噬魂’运功的时候,周身真气护体,万难突破,只有小腹一处破绽。所以,想要赢我,就必须在我一运功的时候,就出手制住我的下腹‘气海’穴。”
悟须沉吟道:“你把‘天魔噬魂’弱点这样告诉我,等于明日一战你必输无疑,且内力反噬的后果,只怕你也承担不起。依我对陈公子的了解,他为人正直,绝不会行如此投机取巧之事。”
沈轻舞说:“所以大师你不能告诉他是我说的,你只要对他说是你想出来破解我武功的办法就行了。”
悟须摇头叹道:“你这样,等于要他亲手杀你,事后,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沈轻舞却并不回答,反问道:“大师你当年背弃狱主,将她囚在崖狱之时,你内疚过吗?”
悟须闻言一愣,一时竟不知如何回答才是。却听沈轻舞又道:“我知道明天一战关系重大,如果他不能赢,会觉得连累了天下武林福祉,他会内疚一辈子的。”
悟须道:“然而你这么做,他又能承受的起对你的内疚吗?”
沈轻舞淡淡一笑,言语间已是泫然欲泣,道:“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销魂?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他不会内疚的。因为他永远不会知道,何况……毕竟他爱的人……已不是我。”说罢,掩面而去,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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