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接上回,却说那沈轻舞昏倒在古刹门前,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林间空地之上。四周浓郁的丛林,巨怪似的灌木节瘤毕露的活像骷髅的魔爪,到处是绿苔丝萝,黑压压势不可挡地向着小路两侧边沿逼近,更进一些,却是一堆跳跃不定的火焰和一个风姿绰约身影……
那是一个明眸皓齿的女子,有一种让人窒息的美丽,穿着华丽的锦绣宫装,眉舒柳叶,貌凝秋霜,及腰的长发漫不经心地掠在一边,除了如水的双眸冷淡得让人有些无所适从之外,她几乎就是造物主最完美的杰作。
但是她的身上却有种强烈的气味──血的气味!
空气里飘散着若有似无的淡淡血腥味。一般人可能闻不出来,但是沈轻舞来说却是十分明显。
“狱……狱主?”沈轻舞努力的想要挤出一个的笑容,可惜劫后余生的她依然十分的虚弱,甚至就连这么简单的事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奢求,“是……是你救了我?”
这个人自然就是冥狱的狱主——“星月仙子”莫汐颜!
“你醒了?”莫汐颜头也不抬地问道,一边翻转着手中的烤狸,一边道,“我不会救人,只是顺便把你拎过来罢了。”说着,又把烤好的狸肉在她的面前放下,问道:“你的身体里有一种很特殊的毒素。若是我没猜错的话,是公孙锦的尸毒?”
沈轻舞脸色一黯,眼前又浮现出陈玄生那张清癯俊逸的脸庞,冷冰冰地眸子似乎对她充满了不屑,耳边似乎又回响起那寡情决绝的声音:
“……你错了。我的确是没有生气,我只是觉得,也许我们两个并不合适。”
“……沈轻舞,你对我确实不错,可这样的好,我受不起……”
……
想到痛处,实是心如刀割、肝肠寸断、五内俱焚,不由得惨然长笑,道:“正是。狱主,你又何必救我?还不如让我死了的好。”
“你想死?年纪轻轻,为何这般看不开?”莫汐颜头也不回地淡淡问道。
沈轻舞叹了口气,道:“我身中尸毒,毒血早已遍布全身,自己也不知道还能活多久,只是挨得一刻是一刻罢了。何况活着又有什么意思?人活着,不就是为了死吗?”说罢,低声唱道:
我意不绝恨长绵,
爱痴情深心无怨。
玄叶颦笑多情种,
生如春蚕丝尽见。
一世缘灭枉思量,
生竞何欢比路长?
一如飞蛾扑火心,
世间情丝不断言。
歌声未歇,早已是泣不成调。却听莫汐颜微微冷笑,道:“‘我爱玄生,一生一世’?沈轻舞啊沈轻舞,你既如此看不开,放不下,又何言轻生重死?”
沈轻舞遽然一惊,暗道:“随口填唱的这首词,竟然也不知不觉间藏进了如此深意。难道在我的心内深处,仍是如此的放他不下吗?”
却听莫汐颜又道:“我不知道这些日子你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我听你的歌声期期艾艾,词中又大有凄婉悲凉、如诉如泣之意。古人说‘各有因缘莫羡人’。沈轻舞,你今日虽然失意,难道他日便不能另有佳偶了?就算他不喜欢你,难道……难道天下之大,世上便再没旁人喜欢你了?”
她虽仍是头也不回的淡然而言,眼中始终反射着跳跃的火焰,也不知一个平平无奇的火堆,有什么能够吸引人的地方,居然可以让她专注的欣赏了那么久。但这几句话说得甚是温柔,却是充满了慰藉之意。
沈轻舞幽幽一叹,道:“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我所要的,只是一世一双人罢了。谁知镜破钗分、花残月缺……这一生,只怕已再没力气去爱什么人了。”
莫汐颜道:“那也未必,将来的事,又有谁能说得清楚?你当初与他情深义笃之时,又何曾想过会有今日之变?”
沈轻舞心中一酸,更是心烦意乱,忧愤郁悒,暗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回想当日,和玄生二人携手共行,璧人双剑,何曾会想竟有今日之事?”
莫汐颜听她不说话了,问道:“怎么?我这句话伤了你吗?你生气了,是不是?”
沈轻舞道:“我没生气。我又如何敢生狱主的气。”
莫汐颜淡淡道:“你要向前看。”
“往前看?”沈轻舞轻声反问,“前面又是什么呢?人生在世,都应该有目标,不管是高尚的、卑鄙的、伟大的、渺小的、长远的、眼前的,总得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这样才有努力的方向,有前进的道路……可是……可是我现在根本不知道我的目标是什么,在哪里,又怎么向前看呢?”
莫汐颜回过头来,冰冷的眼眸闪过一点温柔的情愫,道:“想听故事么?”沈轻舞奇道:“故事?”
莫汐颜叹了口气,怔怔地望着远处,声音听起来像是飘荡在上一世的轮回。良久,才悠悠地说道:“在很久以前,有一个农家女。那一年天灾降临,瘟疫流传。一夜之间,父母相继去世。万般无奈之下,年方九岁的她只好自卖自身到当地乡绅汪老太爷家为奴。”
沈轻舞道:“天道不仁,朝廷腐败,这也是常事。”
莫汐颜点头一叹,道:“不错。那女孩后来被派在汪老太爷那年轻的姨太太房里做粗使丫头。不料好景不长,一日竟不慎撞破了老太爷的儿子与姨太太的丑事!为怕家丑外扬,那一家人把她捆绑起来,吊在后山的松林里,要借她之身杀人灭口。”
沈轻舞“啊”了一声,道:“母子乱伦,天理不容。她为何当时不敢报官?”
莫汐颜道:“她只是一个乡下没见识的小姑娘。那汪老太爷家却是太守的姻亲。便是报了官又有何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