巍峨明楼,共有三层。下层象四时,各随方色;中层法十二辰,九鹤衔盘圆顶;上层效二十四节气,亭中有巨木十围,上下贯通。盖顶为鸾鷟(zhuo),饰以黑晶,势若飞翥(zhu)。底座素层,石雕勾栏一围,是以辟雍。
文士贤才谈笑于明堂,学士专知御书于典阁;是为文林馆。
申时将过,夜幕将至。明堂中鸿儒名士却不知时辰,论新令,辩政法,谈文理;口若悬河,精彩纷呈,令人震撼。
两位小倌身着黑纹青袍,袖口秀一卷竹简,正是文林馆主客郎。他二人面带微笑,分别向各文士施礼,告知殿馆将闭,请明日再来。
宾客逐个离去,两位小倌见了一身翩翩白袍的夜甯颉与一身遒劲黑袍的夜甯熹,稍稍愣住。
小倌正要出言送客,夜甯颉便出示珏夜签。两位小倌咽下未出口的话,恭敬施礼,神情更加端雅,请两位皇子入里厢雅间。
比墨还要漆黑、比羊脂还要光滑、比霜冰还要寒彻、比精钢还要坚硬的珏夜签。
——见珏夜签,如见天子。
“请问王令吉王先生可在?”夜甯颉谦谨问道;在他心中,王令吉配得“先生”这一称呼。
小倌俱是怆然,道:“王先生病逝于三日之前,已入棺柩,已绝尘寰。”
的确令人意外。三皇子与五皇子闻言沉默,相视抿唇,心怀戚焉。
“可否告知王先生碑碣何处?”夜甯颉又问。
两位小倌对望一眼,高个小倌轻声答到:“先生孑然一身,无冠无冢,无碑无碣。”
三皇子只觉一股幽冷沁入脾肺。他改口又问:“他得的什么病?何时病的?”
答曰:“思虑而病,病已七载。”
另一人又道:“不是七载,而是十七载。”
两人又一齐道:“确是十七载。”
两位皇子又是惶然。夜甯颉黑眸转黯:“思虑何事?”
答曰:“不知。”
又答曰:“半月前先生修缮书卷,咳血不止;只听他道‘一病十七载,皆为思虑枉。因果尚轮回,唯我伴凄凉。’我二人问询何事,先生又执不肯言。”
半月前?夜甯颉脑中闪过一道光,又问:“半月前,王先生可见过什么人,或是遇到什么事?”
小倌静默摇头,又道:“先生勤勉敬业,终日在馆中录记御文。要说见的人,也都是平常无异的文官和儒生。”
五皇子开口:“王先生的记录手稿可都在馆中?”
“是。”
“可带走?”
两位小倌犹豫片刻,道:“知院事批准后,可借出七日。”
离开文林馆,难得晴下的天空又开始飘雪,簌簌满地,昏沉如泣。
没想到王令吉竟去世了……这样想来,他奏启朗坤帝弹劾莫元赫的折子算得上是临终之言。
那折子如何起笔?夜甯颉看见一位憔悴男子一手以帛巾拭嘴,一手提笔疾书,“罪臣王令吉受累坐狱,又流离十五载,拳拳报国之心,半分未减。今臣罹病多年,恐命不久矣,唯有一事启奏,望陛下纳谏……”
——夜无坤看了,又会作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