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身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夜甯颉想,还有一柱香的时间。他回过头,冷然道:
“姑姑,我说过,我比你更清楚你想要什么。我不清楚姑姑你经历了什么,也不想了解。纵容姑姑你很可怜,为父皇,为江衍,为夜氏做过牺牲……姑姑心中有怨有恨,都是人之常情。”
“可姑姑千不该万不该,最不该做的便是欺骗阿熹。”夜甯颉眸中燃起怒火,“姑姑还不明白么?脖子上轻轻一刀子,染红半件衣裳的皇子的血,根本不算什么……”夜甯颉比划了一下以匕首刎喉的动作,继续道,“姑姑对阿熹最大的伤害,是欺骗。”
三皇子捡起木桌上的念珠,挂在手上,“姑姑信佛么?佛又是如何说的?不妄语,不恶口,不两舌,不绮语——姑姑对阿熹,又说了多少妄语,多少绮语?”
“将他当作自己的孩子看待么?姑姑蛊惑阿熹,让他称帝的时候,可是为了他好?阿熹上前劝姑姑罢手,姑姑却挟持他对付父皇,可是为了他好?”
夜甯颉“啪”的一声将念珠砸在地上,一时间,佛珠四散,好不活脱。“姑姑,幸好你没有孩子……你根本不配做一个母亲!”
最狠毒的话,莫过于指责一个失去孩子的女人,不配做一个母亲。
夜芜珊果然奔溃了。她精致的妆容被泪水浸花,她的眼角显露皱纹。
可是,她不可怜。
夜甯颉取出一块无瑕白帕,落在夜芜珊面前:“姑姑,时间到了。”
菱花醇酒入喉,零落往事随风。
三皇子令侍从好好为朗珊公主打点身后事,声音毫无波澜。转身。出门。
脚边一颗佛珠,上头刻着一个“衍”字。夜甯颉将佛珠攥在手心,面无表情地出了门。
天幕黯淡。
楚剑期终割,隋珠惜未弹。【注1】
三皇子的手心要被自己戳出血来。他浑浑噩噩地回到红霄宫,痴痴地坐在园前的红杉前,吹着戚风。红霄宫的下人们皆被性格乖戾的三皇子赶出,此刻园中只有几盏曳曳烛灯,更显萧条。
恨不得……恨不得所有记忆都被吹散,恨不得自己被这风带到那不知名的角落。
自己的手上,染了血啊——还是自己亲人的血。可夜甯颉丝毫不后悔,也不害怕。他只是做了自己最该做的事。
夜甯颉对着惨淡的夜雪红杉独自苦笑。念彼深可愧,自问是何人。【注2】可惜,无从判答。
过了不知多久,一阵轻浅的脚步声靠近。夜甯颉警觉地回头审视脚步传来的方向。
“哎,倩儿姐姐,你说这儿会有游魂吗?”一个温润细腻的声音从远处响起,“这么暗,父皇怎么不让人多加些灯火来?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
竟又是那大皇子夜祺申。
三皇子失落地垂下头:如果是戊箴,该有多好……对于三皇子而言,戊箴比夜祺申更像一个可以亲近的哥哥。也只有在戊箴面前,自己可以放下坚强的伪装。
几人穿过花园,不曾注意悄无声息坐在亭中的三皇子。又过一会儿,几人又从红霄宫辗转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