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小人,我可比不过你这种自以为是口蜜腹剑的君子!”
这两人嘴仗正焦灼,长绝忽然站起来走出去:“我出去一下。”
樊晓昙看着长绝离开,瞪着眼睛似要扑上去咬霖淇燠一口:“都怪你!长绝一定是觉得你聒噪难忍!”
“明明是你蛮不讲理惹人厌烦!”
充满活力的争吵还在继续,长绝无暇理会,一心关注着前头的那个身影。
刚才他就一直暗中观察着幻芜的房间,见她自己出门了,想也不想就跟了上去。
幻芜走得不急不缓,似乎只是在散步。冷色的月光照在她的身上,显得她格外消瘦,却又透着一种让人恍惚的美感。
长绝不敢跟得太紧,一边偷偷地跟着,一边鄙夷自己的鬼祟举动。
幻芜自顾自地前行,没有本分踌躇,偶尔驻足观看着小径上的花朵。幻芜的手指在一株花苞上拂过,仿佛那里的凤丹已然盛开。
“铃铃……”幻芜本没有目的地,可听着这似有似无的铃声,便不做他想直接去了感灵塔。
感灵塔入夜便燃起灯烛,烛火每一层都要供奉。寺院内如此清冷,唯独这座宝塔在这一隅中熠熠生辉。
仿佛从黑暗走向光明,由死地踏入生地。幻芜的眼被烛火染成暖暖的橘色,她站在塔下,如同静听梵音的信徒。
感灵塔第一层的门被打开,一抹灼人的红色从塔门中缓步而出。她手持一盏铜灯,橘色的灯光照亮了她的容颜。
“垂铃?”幻芜犹豫了一会儿才喊出这个名字。
那女子容颜姣好,身材高挑,不再是那个七、八岁的女童模样。可幻芜看着那双明媚的眼睛,还是在一瞬间认出了她。
“你来了。”垂铃不理会幻芜的惊异,只是站在她身侧,一同仰望着感灵塔,“这塔真美啊。”
那是一句由衷的感叹,饱含深情。幻芜转头看着垂铃,她的笑容是完全出自真心的,带着深深的满足和快慰,那双眼含着湿意,眼中的执着热烈,像一团火焰灼得幻芜心惊。
那种感觉,让幻芜觉得眼前的这个女子如同一只飞蛾,若感灵塔在此刻变成一团火,垂铃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扑进去。
“是你叫我来的?”幻芜突然很想随便说些什么,好打断垂铃眼中的那份痴缠。
“嗯,我想只有你听得懂我说的话。”垂铃看向幻芜,眼中似有千言万语。
“铃铃铃……”无数金铃扔在风中摇摆,幻芜略一思索,问道:“你是这塔上的金铃?”
“不错,我就是这金铃所生的精魅。”
幻芜感慨道:“到底是多么漫长的岁月,能让金铃在暮鼓晨钟、袅袅梵音中生出灵识?你生在这佛音涤荡之地,想必也如同佛祖坐下的灯芯一般,早已生出佛心了吧?”
幻芜这话除了感叹,更有试探。她早看出垂铃眼中的那份执妄,这种眼神绝不是灵台清明六根皆忘的佛门中人会有的。
“我道行浅薄,即便在这佛门清净地,也生不出佛心。”垂铃并不遮掩,“生于何地不能左右一个人的心性,地藏菩萨在无间狱中仍旧是菩萨,而我,即便生于佛地长于佛门,也始终是邪佞妖魔。”
金铃摇摆不断,越来越激烈,想必垂铃此刻也心绪烦乱。
“垂铃,你到底要同我说什么?”
垂铃转过头,因为湿意而格外明亮的眼眸重新看向感灵塔。
幻芜也转过头,却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刚才还好好的宝塔,此刻竟然燃起熊熊烈火!
怎么可能?幻芜张着嘴,感灵塔已经被火焰吞噬,整个塔身都隐在火光中看不真切,火焰照亮了夜空如同白昼。
幻芜心下一惊,第一反应就是拉住身边的垂铃。
垂铃表情未变,还是看着宝塔微笑。幻芜的耳边除了火焰燃烧的声音,听不到一点其他的声音,这么大的火,就好像只有她一个人看到似的,惊讶的也只有她一个人。
幻芜看着垂铃,再看向笼罩在夜色里的一切,竟恍惚起来。
她摇着头,忽然觉得恐惧,好像天地间只有她一人了。这眼前的一切是真的吗?那站在这里的自己,也是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