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上觥筹交错,群臣皆欢,是箫云为九霄山掌门而设的宴席。大殿中歌舞升平,酒过三分,倚天手持金樽向高坐上位的箫云走去。脚步有些虚浮,看似已有几分微醉。
“国君,请恩准晚生再尊称您一声‘先生’。先生,你我师徒十余载,在此弟子倚天祝仓衡昌顺民安、千秋万代。此樽代我九霄山众弟子向国君陛下致敬!”
倚天摇晃的身形,一晃再晃,终于稳了脚步,要喝下手里的酒。哪知却因手软已无半点力,递至唇边的酒樽竟然掉了。
预想中金属碰地之声并未传出,大殿之上百官放眼望去,竟是箫云眼疾手快的接住了落地之前的金樽,并且滴酒未洒。
自然箫云声色不动的接住金樽之时,倚天也瞬间反应,要将脱手的金樽接住。可他再快也落箫云一步,没接住金樽,倒是准确的握住了箫云的手腕。
而百官眼见的正是这一幅景象,顿时间喧闹的大殿,竟是安静下来。就连那舞动的舞姬都停了下来,紧张的望着上方的两人。
箫云两眼直射出寒冷的精光,冷冷的落在手腕处。很明显,他极厌恶被人碰触,顿时间,周身的寒气积聚。
百官更是吸足了气,暗地捏了把汗。这国君可不同当日的箫云,国君的性情早已阴狠生冷。九霄山掌门虽是友好相敬,可如此定是触了国君之大忌。皆冷汗直冒,暗暗祈祷,国君可千万莫做出让九霄山掌门难堪的事。九霄山的势力,仓衡还不敢招惹。
倚天虽已微醉,可意识多少还是有的,当即移动手掌转而接过箫云手里的金樽。很是自然道:“多谢国君!倚天、敬您!”话落便仰头一灌,喉结一个滚动,便吞了酒樽的酒,毕竟江湖中人,潇洒豪情自是有的,再道:“好酒啊,山上寒苦,晚生好久没尝过如此琼浆。国君,可否允许晚生带个几坛回山上,以待晚生日后解馋?”
箫云一声不响的将倚天上下一扫,他自是心底明白。倚天虽表面虚浮,可在四大弟子中是最睿智的一个。却不明,倚天今晚这有些刻意的举动目的出自如何!那凌厉的眼光仿若要将他射成千疮百孔,良久方道:“既然掌门如此喜欢,孤又怎会吝啬那几坛酒?”
箫云这一出口,大殿之上皆松一口气。几位老臣更是透露出赞许来,国君虽然狠戾,却是顾全大局的王者,当即众位大臣举杯同庆,一时间,殿上再次热闹起来。
倚天酒醉,自是待不了多久,便被人送去了寝宫歇息。好在,这酒宴没有不欢而散,那宴上之事,箫云自也不做追究。
只是那倚天被人送回寝宫后,浑浊的眼神慕地明亮了,平日里那双拈花带笑的桃花眼此时很是精明。心底左右反思,只因箫云的脉象很是奇怪。
“掌门!”
倚天正想得入神,无情便从屋外走了进来。看了他一眼,便道:“如何?”
无情走近倚天,四下警惕的一扫,二人便于桌前坐下,倚天顾左右而言其他:“你身为天策的大弟子,师弟师妹有错,理因带本尊惩戒之!”
“是!掌门,红鬽师弟与绛唇师妹已回九霄山,需要弟子将她二人传来么?”无情恭敬回道。
而正在此时,铺在桌上的锦绣布艺之下,无情将一页纸递给了倚天。倚天声色不动的装进了袖袍后,道:“无须,仓衡国君生性善良,自是会为仓衡子民着想,断然不会开战。不几日,我们便转向匈奴,红鬽与绛唇可先去匈奴,接应我等!”
无情起身拱手道:“是!弟子告退!”
倚天关了门,便躺上了床榻之上,那屋外的一双眼睛也随即消失。
大抵是感受不到那被注视的目光,倚天这才打开无情送来的宣纸。他是有先见之明,早命无情去找他的胞弟无涯,旁敲侧击打探一些情况。而这张纸定是从无涯手里取来的。
打开一看,倚天当即拧眉,是一张药方。心下疑惑,难道先生自知有病?可此看药物,竟全是阴寒的毒物,诸多都为世上奇毒。倚天这一看,当下大骇。
先生怎的吃如此厉害之物?
他自是不相信箫云能有什么想不开,要用自己的身体来试毒。再细细的琢磨着,为何全是极阴极寒之毒?
这一夜,仓衡皇宫中人影憧憧,仿佛整个皇宫都陷入了极神秘的色彩。
第二日倚天还在沉睡,万水便心急火燎的往他那方跑。她是不忌倚天的掌门身份,命人直接冲了进去,将倚天从床上‘请’了起来。好一番功夫后,宫婢回禀一切妥当之后,万水这才踏进屋里。
万水笑得极诚心,迎着倚天那要吃人的目光往他走去。在屋里宫婢都退下后,万水也不拐弯儿,直接坐在倚天对面,问道:“可知原因?”
任倚天脾气再好,万水如此做也有些过了,当即便没好气的瞪她一眼,冷哼道:“娘娘,在下可记不得有何事求助于我!”
万水微愣,道:“哈,你翻脸不认人呢,分明你答应要帮我的!”
倚天突然站起倾长的身形,桃花眼虽然依旧明亮,可眼里装的尽是不满,大声道:“你还记得有求于我啊,娘娘,现在可才卯时三刻,你当我是国君陛下啊?这天才刚起亮,你命一群丑女人将我从床上拖起来,你这该是有求于人的态度么?”
万水怔然,微微臻首,望着他道:“师兄,你做了掌门怎的越发小气了?再者,你身为九霄山的掌门不做好表率,其他弟子怎会严于律己每日卯时正起,便开始练功呢?”
“还得感谢与你了?”倚天气得双眼一横,赌气似的离她远远的坐下。
万水当即哈哈笑起来,捂着嘴偷乐道:“大师兄啊,你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可有掌门的气质?”
倚天冷眼瞪着她,也不言语,就要瞧她何时才能止住。万水捂嘴笑了一会儿,本还想打趣几句,可倚天脸色已经黑了。他不与她互动,她一人调笑自也是没了意思,便止住笑,往他跟前走,说道:“师兄,快告诉我,有没有诊断出来?”
倚天侧过头,不看她那张笑得灿烂的小脸,亦不出声,心道:瞧吧,心急的不还是你?
万水眉头一挤,不可置信道:“倚天师兄,难不成你还真生了气?”
倚天回头瞥了她一眼,那夸张的表情当即让他顿感没脸,道:“谁道我生气了?堂堂七尺男儿何须与你一个小女子生气?”
万水嘻嘻笑着凑近他身前,拽拽他的衣袍,道:“你快告诉我,好不?”
倚天当即如吃了黄连的哑巴一般,一股闷气全压在心里,这小丫头就有那气死人的本事。道:“你放心,先生很正常!绝非你所想的那般。”
“当真?”万水孤疑着,不过倒是放了心。
倚天这才微微笑了笑,道:“那是自然,这回可放心了?”
万水妙目一扫,不在说话,那为何……
却听倚天自言道:“照陛下的脉象看,并没有禁欲的迹象,莫不是陛下去了其他皇妃那儿。”抬眼看着万水道:“先生以为你废置后宫了,除了你莫不是还通寝的宫婢?”
万水瞪他一眼,冷哼道:“你以为云会同你一般,是贪恋那**之人?”
倚天无语对答,沉下眸色,考虑着是否要将一些事告诉她。而他这一垂眼,万水却以为她将他伤了,当即道:“我也不是那意思,你知道的哦?”
倚天抬眼疑惑,反问:“知道何事?”
万水当即无语,起身往外走,边道:“无事,大师兄你接茬儿再睡吧,我走了!”
倚天目光随着她的身影游出,终于不放心,唤道:“师妹!”
万水停步回头看他,道:“嗯?”
倚天稍顿片刻,叮嘱道:“晚间,万莫要离开寝宫!”
万水有些莫名其妙,却没有拂了他的好意,笑着应道:“嗯!”
这几晚万水都被噩梦惊扰,挣扎着清醒了过来,早已满头大汗。大口呼着气,轻轻唤道:“云!”
往身边摸去,锦被都已凉了,他又出去了。万水翻来覆去睡不着,便直往御书房走。
想起倚天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晚间万莫要离开寝宫’,当然没在意,可此时一想,竟有些不对。心底想着,莫不是倚天昨夜里发现了什么?亦或者,是云?
可这回到了御书房,竟被禁卫军给拦了下来。万水怔然,这定是箫云下的令,不想多起冲突,便依言又回了水云殿。
然而回去后,万水倒是将这前前后后细细的想了一回。这一想,竟发现箫云与以前性子上是大不相同。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可箫云为何变了这么多。
冷漠、狠戾,虽然她一直不承认,可这许多事全全放在一起。从对师傅的病情袖手旁观起,到今日待倚天的冷漠,细细一想,箫云的改变直让万水打了个寒颤。
定要知道箫云晚上都去了哪儿,究竟他有什么不肯让她知道的。
胡思乱想了一夜,几乎下了早朝后,才渐渐迷糊着睡了过去。
箫云早朝后见万水还躺在床上,小脸儿红红的,当下大慌。这丫头可很少睡到此时的,急急坐于床榻之上,拉过她的手腕,仔细号着脉。
此时万水已经醒转,见箫云已经回来,便坐起身,道:“云,下朝了,我为你更衣!”
箫云按住她的身子,道:“再睡会儿,昨晚又做梦了么?”
万水点头,掀开被子,作势要起来。却被箫云再次按下,道:“乖,再睡会儿!”
万水确实也有些困,便依言躺了下去,闭上眼,很快,小小的身子便被包裹在充满强大男性气息的怀里,万水缩了缩身子,轻声道:“云,不用陪我的!”
箫云搂紧她的腰,将她的小手一并扣进了大掌,低沉的嗓音道:“乖,睡吧,我也歇一会儿。”
终于是熬到了子时,身边的箫云几若无声的翻身而起。片刻间穿好了衣物,走回床榻俯身在万水唇上落下轻吻,便快步走了出去。殿门一关,万水双眼便睁开来,即刻翻身而下,抄过衫子匆匆往身上一套便踩着轻功跟了出去。
要跟在箫云身后不被发现,却实是很难的。箫云为人谨慎,跟在他身后可是苦了万水。不得不落后十丈之外,好在她是知道去御书房的路,便自行拖后飞驰而去。
万水安全的落于御书房顶,悄悄往下望去,孤灯夜下,箫云确实在批阅奏章。万水当即仰天苦叹,要等到何时,他才离开?虽是夏季,可高处不胜寒,她衫子单薄,竟是有些冻得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