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太子府张灯结彩一片喜气,这覃太子要娶正妃,而并未透露所娶女子是哪家闺秀,朝野上下众说纷纭。在这个紧张时刻,二太子此举定然是弄糊涂了虎视眈眈的各方势力。
可如此大喜,群臣众贺,二太子却以国事紧张,不宜过度张扬,遂大婚之日仅有母妃额贵妃与门下效忠之人到府。
然太子府上一片欢腾之际,万水却在湖中的屋子里坐立难安。心下是越发不甘,她被困在覃太子府中,难道就没有人来救她了,如此,当真要叫她嫁与二太子?
时刻念叨着先生,气他为何不早日将她娶了,又将她往帝都赶,如今落得如此境地,哪有不气的?
搁在床榻之上那套红嫁衣相当刺眼,丫头心底愤怒难当,大步走去,一把抄起红嫁衣作势就要撕破。可这鲜艳的红色,上等的丝绸,金线绣成的火凤绚丽夺目,凤冠霞帔上嵌镶的上百颗东海明珠更是熠熠生辉,当真美得让人眩晕。
如此霞帔,说它价值连城也毫不为过了。毁了它竟是有些舍不得。万水手上一抖,愤愤的将之扔向地面,气鼓鼓的瞪着那件妖冶的大红嫁衣,当即便赌气的想道:受了这些罪,先生不来救我,师傅也不来救我,都将我无视了,还不如嫁给那覃太子算了……
这想法刚一冒出,心底便一哆嗦,心道,怎的如此糊涂?竟是为了赌气,就要嫁给别人!那覃太子看起来不是大恶之人,可他绝非善类!若这一生当真跟了他,怕是有的哭了!
正在此时,门突然开了,万水惊得抬起头。这自然是覃太子接人来了,随即便手至腰际,准备拔出太乙剑拼了这一回。
万水紧紧盯着越发走近她的男人,心底是颤动不已,她的剑法根本生疏得很,又因着离开师傅,无人盯着,更是疏于练习,如此一来那略有小成的剑法如今已然不成资本。
当来人撩开最后一层红纱行至她身后,万水才看清,竟然是令狐红。当即松了那根紧绷的弦,有些欣喜道:“是你,你怎么会来的?”
那令狐红虽是生得略显女气,却不得不承认这男人当真有副好样貌,竟比大师兄倚天还俊美几分。
令狐红将抗在身上的女子往那床榻之上一扔,转向万水道:“自然是来救你的!你不想嫁与覃太子,对么?”
万水瞟了一眼床上那被点了穴的女子,当即便认出了此女子便是哥哥带回府中的月娥,原来她当真是覃太子的人。转头望着令狐红道:“你也有目的的,对么?你来救我,定也是寒太子派来的。既是寒太子派你来的,那你们的目的与覃太子又有何分别?”
令狐红笑道:“自然有的,太子殿下已然允了我,若是将你救出,便不会逼你做你不愿意的事。但是你必须答应,孟家山庄不可倾向任何一位爷!”
万水直视令狐红的眼睛,如此条件倒是她占了好处。这皇子夺嫡,谁愿意不要命的牵扯进去?不参与这纷争,自然是她所愿,也是孟老爷所希望的。
保持中立,无论谁做了子樱国君,这罪都不会降到孟家,而同时又能确定她的安全,万水自然是答应了。先生说过,过了这段时日便来接她。有先生,即便寒太子日后反悔,她也可以全身而退。当即便道:“好!你要能将我带出去才可以,外面可是相当可怕的!”
那令狐红一副早料定她会答应的样子,勾起薄唇,浅笑道:“有我在,万水毋须担心!”
话落便向床榻走去,边道:“来帮忙!”
万水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却依言走了过去,见令狐红捡起地上的凤冠霞帔,便道:“你要将她扮成我么?”
令狐红转头,修长洁白的手一晃而过,即刻便在她脸上一抚,道:“聪明!”
这本是调戏的动作,可他眼神又无半点轻浮。万水一愣,看向他,半响才皱眉道:“你调戏我!”
令狐红见这丫头如此酣傻模样,娇态尽显,当即笑道:“小丫头,你当真让我喜欢得紧呢!你不喜,日后我规矩些便是!”
这话答得坦然,即便有那几分越矩,竟也被他真诚的对答掩了去。万水白他一眼道:“难不成,你喜欢别人对你动手动脚的?”
令狐红道:“自然不喜!”
这一阵,已经给那月娥套上了大红嫁衣。下一刻,便见令狐红从怀里取出了个小盒子,揭开盖子,挑了些药膏涂在月娥脸上。道:“万水,可瞧仔细了!”
万水自然也猜到了,令狐红是要给月娥易容。这易容之术说来当真是她甚感兴趣的,可因先生看得紧,愣是没机会研究这些个神秘的东西。当即便是凑近了脑袋,瞪大着眼睛,细细瞧着。
只见令狐红细白修长的手在月娥脸色一阵捣鼓搓捏,不多久,竟是出现了一张与万水一模一样的脸。除了眸子的神采,当真辨不出个真假。
万水当即惊叹道:“令狐,你好生厉害!你也教教我,好么?”
被这丫头如此一夸,令狐红心里竟有些飘飘然,自然的拉着她的手腕,随即一笑道:“这事以后再说,我们快些离开!”
万水挣脱他的手,道:“等等,把这个盖上!”
说着拿起榻上的大红盖头盖上了月娥头上,万水上下瞧了一眼,如此便是认不出了。然后道:“湖里可有好些毒蛇呢,相当慎人,你当真有办法离开?”
令狐红再次拉住她的手,道:“莫要担心,那些蛇已经被我处理了,你抓紧我。我们须从后方离开!”
莫名的觉得此人不会害她,自然升起一股信任来,当即点头。出了屋子,令狐红手臂一揽,便将她带进怀里,飞身而出。
万水的轻功本就小有所成,可这令狐红竟然比她更甚,这等轻功已然已到了一个境界,怎么也在高手之列了,当即对他又多了一分敬意。不自觉的抓紧令狐红瘦削的身板,心底想着,如此瘦削,怪不得轻功好呢。不仅起了打趣的心思,道:“令狐,你是采花大盗么?”
令狐红正疑神运功,听得丫头如此疑问,自然不明,道:“何意?”
万水轻声笑道:“若不然练如此好的轻功作何?”
这厢才听明白丫头的意思,揽着她腰际的掌当即紧收,道:“若再胡说,我可要将你扔下去!”
万水缩缩脖颈儿,他若当真一放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当即道:“玩笑、玩笑而已,当真不得……”却不知,心底是早已笑翻了。
这片刻功夫,几个跳跃便已出了覃太子府。令狐红并没有停下,而是带着她急急往那北方的寒太子府奔去。不多时,便已到了一庭极幽静的院子。令狐红当即放开万水道:“这处是我住的地方,你暂时与我同住。万水,要委屈你一些时日了。”
万水大致扫视了一遍这里,笑道:“岂会是委屈,这里清雅幽静,自是喜欢的!”
那覃太子一旦发现新娘是假的,首先要找的便是孟家山庄。所以,孟家山庄当然不可去。暂时住在寒太子府,至少覃太子没有证据之下,不敢乱来。并且,令狐红对她,确实没有敌意,在此处倒是好的。
万水在这小院子里住了些日子,隔绝了外面的喧闹,倒也算是清静。若非万水亲自问起外面的形势,令狐红绝不开口自提。
令狐红待她是极好的,说的也尽是一些文人雅事。毕竟他是寒太子府上的谋士,再是风雅之士,那一分精明是不可少的。
大抵也是知道,她性子淡然,对这拥皇夺位之事,当真不感兴趣。这一份淡然,自是他欣赏和羡慕的。
而这一天,令狐红却带了酒意将她拉着坐下,己认真道:“万水,寒太子就要失势,若新皇念及手足之情,免其死罪,将他贬为庶民之日,我定是要跟随与他。而,你肯与我走么?”
万水微愣,皇帝已经驾崩,三太子佣兵天下,人心所向,继任帝位自是眼下之事。三太子继位,这寒太子、覃太子定不会有如何的好下场。贬为庶民,怕是最大的宽限吧,当即道:“令狐,若是、新皇要杀寒太子呢、你也跟着他、殉葬?”
令狐红眸子暗淡,沉思片刻道:“新皇登基,定会普天同庆、大赦天下,定不会在帝位不稳之时将两位兄长处死。”
在天下百姓眼里,新皇登基,顺理成章,子樱本没有如此多祸乱。若是将两位太子行以重刑,必会民心不稳,引起动乱。
“若要呢,你……”万水道。
或许这些时日的相处,对这个清瘦的男子有了惺惺相惜之情。她是舍不得的。他总是拉着她的手,轻声唤着‘万水’,然后说一些野史上记载的趣事。
他们经常附庸风雅,他时常对着清冷的夜,拉着她与她念着诗词,亦或者填词取乐,不得不承认,这是极其浪漫的相处。而她早已将他当做是好友、知己。
安逸恬淡,她知道,即便令狐红是寒太子的谋士,他也没有争天下的野心。他的心是善良的,他会为百姓考虑,会为天下苍生忧心,甚至,他会为一株草心疼。这样的人,是不该卷入这场宫廷争斗的漩涡。
令狐红握着万水的手道:“若是寒太子当真会如此下场,我定不会苟且于世。可……万水,你让我、好生不舍得!”
万水心中一动,道:“为何……”她本是要问为何要用性命追随寒太子。
想了想,如此问,怕是有不妥,当即又断了后面的话。想想再道:“令狐,你是好人,寒太子、不会有事的。如你所说,新皇登基,定不会在他根基不稳时作出这天下人共愤之事。”
令狐红眼眸闪了闪,道:“万水,你可愿意与我一同离开?”
他的眸子清明又炙热,那一抹淡淡的悲伤怎么也掩饰不住,从眼底悄然出现。万水看着竟是心疼了,有些难过,遂即将脸转向了别处。
令狐红却笑了,轻言道:“是啊,那时我们都是贫民百姓了,你是孟家三小姐,怎会与我一同离开呢?竟是我在痴人说梦了!”
万水轻声叹息着,道:“与身份无关的,令狐,我……”竟不知该如何说,却又不忍心将他伤害。想了想,道:“令狐,我当你是朋友,当你是知己,若是让我在知己与孟家财富之中做选择,我定会要你这个难觅的知己。我如此说,你可明白?”
令狐红听了当即又惊又喜,握住万水的手微微颤抖,狭长的眸子竟然氤氲了热气,那楚楚怜人的泪水就要夺眶而出,当即起身跪于万水身前,道:“万水,此生,令狐红定不负你!”
万水一见他如此,当即吓得不轻,急急将他扶起,道:“令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如此说仅是要告诉你,你在与我,是那些身外物所不能比的。并不是要你以身相许……”
“我懂的,万水!”令狐红俊脸一红,打断万水的话说道。
“我……”
丫头看着他那炙热真诚的眸子,竟是口不能言。正在思忖着如何与他解释,下一刻就被令狐红紧紧拥进了怀里,有些颤抖,道:“万水,我明白的你处境,你的顾忌。你能如此说,我已经很开心了,真的!尘世走这一回,遇上了你,我无憾了!”
万水轻声叹息,放下了本要推开他的手,道:“令狐,不要这样,若是……”
若是有朝一日,她当真无处容身,浪迹天涯之时,倒是愿意与他同行的。
“我若倦了这俗世,我们、便相依为命吧!”
良久,万水才说出这句。可这句‘相依为命’当真让令狐红当即红了眼眶,轻轻颤栗着,搂紧她的身子。此生,这条命,便不再是他自己的,怀里这个女子,他会用生命去守护。
“万水,无论你在哪里,我都等你,我都等你!”
他两相拥而立,竟是谁也没有注意到门外站立之人。
良久后,令狐红放开万水,道:“万水,这几日你千万莫要出这院子,无论谁来请你都不要出这里,好么?”
寒太子本是有野心之人,即便知道胜败已分,他也会孤注一掷。万水不仅是孟家三小姐,她还是三太子妃,谁也料不定寒太子会不会用万水做最后一搏。
眼下情势紧张,只因寒太子答应过,只要在这院子里,任何人或物都由令狐红做主。所以,万水只有不走出这院子,她便是安全的。
“好!”万水应着。
令狐红如此叮嘱,她自然是明白缘由的,如今局势,除了这小小的院子,怕也没有地方再能护得她安全。
心底不仅悲凉,转身而立,暗暗唤道:先生,万水如今四面楚歌,而你又在何处?可是将我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