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欧阳烨万万没想到的，他猜想了各种可能，唯独没有想过宋京对云贺竟然抱着那样的心思。

他用一生去敬仰云贺，他也曾幻想着通过自己的努力，终有一日能与云贺并肩而立，共看他们守护着的万里河山。即使做不到，起码他也能一直追随着云贺、哪怕只是偷偷地看着他、喜欢着他，宋京也满足了。

可是自从他在战争中受了重伤，一切都变了。

云贺在京中打通关系，在朝中为他谋求了一闲散官职。从此，宋京的人生便从战场转回了朝堂，从此，他与忠义侯云贺的人生走向了两条几乎再无交集的平行线。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尝尽人生七苦却依旧放不下执念。”欧阳烨以一种慈悲的眼神看着宋京，“宋京，百态之世原是苦海，看破红尘方为上岸。”

“神君，人之所以为人，便是因为参不透这佛偈、度不过这苦海、出不了这红尘。”

欧阳烨本想劝说宋京放下执念，若此时他愿放下，自己便放他离去，归地府入轮回。喝一碗孟婆汤，忘却一切前尘旧事。总比舍去自己的生生世世来得强。

然而宋京的这席话却反倒让他有一瞬间的恍神，人类有感情有期望有执念，这便也是人类可贵之处。

“放不下执念，你就将彻底消散于这三界之内，入了轮回，也许百年之后你与他还能重逢。”欧阳烨终究是不忍。

宋京再对欧阳烨拱了拱手，“多谢神君的恩德，老夫早已不求来世，这辈子欠他的我此生便还他好了。我这样的人即使亡去生生世世又有人会在乎呢？入了轮回，也不过是反复尝遍人生七苦，这一世我已经尝够了，也尝怕了。不如就此还了恩，了了怨，此后六道轮回不再相见。”

宋京不仅仅是执着，他更加心狠，对云贺心狠，对自己更狠。

然而面对如此心狠的人，欧阳烨本该庆幸他将魂飞魄散，可是他却实在有些不忍。

“服了金丹，便也算半仙，虽然还是会生老病死，但也算是跳脱轮回之外。云大哥一生戎马，手上沾染血腥，他入了轮回也少不了要收到地府的责罚，这样也好，地府管不了他，他也自由了。”宋京的形体开始飘忽，“关于三年前的那些事情还有宋澜玥得死因我都记在一张羊皮书册内，藏于京师一别院地洞内，云大哥的身体也在那里，这些就拜托神君了。”

随着最后一个字消散在空气中，次晨的第一抹阳光也射入了房内。

欧阳烨看着手中的金丹，微微蹙眉，他总感觉宋京还有未尽之言，似乎有什么事情想要告诉他，但是由于再三之后，他还是没有说出口。

算了，想不通就不想了，也许他到时候能从羊皮册子中找到自己想要的额答案。欧阳烨将金丹收入怀中，推开了房门，呼吸这室外新鲜的空气。

虽然他不知道宋京的选择是对是错，但是他相信这是宋京最无悔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