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次,他们家一个亲戚来了,临走的时候要借钱回去看病,当时正好是月底,没有更多的钱给她,母亲想给他十元,可能拿得出来的只有五元,于是她想到管邻居临时先借点儿。父母没有借钱的习惯,也从没向别人借过钱,这次为了亲戚,把面子先放到一边吧。母亲敲响了认为关系最好的邻居家的门,很快母亲回来了,就借五块钱!居然被婉拒了。母亲的心凉了半截,每次提起来都很别扭,从那以后,再没有向任何人借过钱。这段往事,他也是多年以后才知道的。母亲跟他说过很多次:向别人借钱的感觉太别扭了,还是要靠自己来资助自己。
家豪周围很多都是在院儿里部队机关工作的军干子女。小学的暑假,他平时和他们在一起玩,从没有意识会有界限等级之分,但因为他父亲的工作关系不在这里,并且已经因病修养,所以,据说不允许参与这些单位每年组织的暑期课外活动。本来一起玩的孩子正高兴呢,那边来了一通知,说是集体看录像,呼啦走了一大部分,剩下他们三两个人,那感觉,仿佛被排除于组织之外,幼小的自尊心受到了严重地打击和摧残。后来有同学好心,拉他去参加院儿里的一些活动,没人管,也不点名,很诱人,但他就是不去,自己玩自己的,也挺好。
身边的几个同学可以很幸福地参加兴趣班,因为那时候社会上的校外辅导班、补习班还很少见,而且都是要单花钱的。家豪那么喜爱武术,却因为家里条件拮据而没有报名,眼巴巴地看着同学穿着统一的服装去习武,羡慕极了,对比一下今天,可能就类似很多年轻人自己没有钱买iphone,看到别人用的那种感觉吧。甚至他们有的人学完了以后,回来还说没意思,对课程的内容侃侃而谈,招得很多同学都凑过去听。家豪从小就不待见爱臭显摆的,避而远之,练好自己的身体,体育成绩始终是“优”,练武的又如何呢?照样有体育课不达标的。看来报不报班并不重要,关键看你是不是真的对某事物感兴趣,是不是真的适合“玩”这个。回想一下,这些事情他们哥几个居然从来没有特意问过父母原因,就是自己承受的,也没什么想不开的,不去就不去呗,跟家挺好,要不练字儿,要不练块儿,做一些对自己有益的事情,因为那些与自己本身无关的问题而纠结又有什么意义呢?最后适应了,也就无所谓了。
家豪的青少年时期,父亲和母亲就经常争吵,闹个小别扭什么的,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现在。他们争论的焦点全都跟生活中的锅碗瓢盆、鸡毛蒜皮有关,据我回忆,没有一次是因为两人在国家国际大事上的观点不一致而导致的。父亲是军人出身,经部队培养和锻炼了好几十年,看报纸,关心国家国际大事已经是一种个人修养,虽然早就从部队退下来,但只要有机会的话会跟对同一问题持不同观点的人盘盘道。母亲是很务实的人,只关注生活中的具体问题,柴米油盐酱醋茶,谈这些怎么都行,所以,他们关注的层面不同,肯定是不会因为那些云山雾罩、海阔天空的话题而面红耳赤。生活是现实的,当涉及到做某道菜是倒白醋还是米醋,生抽还是老抽,勾不勾芡的问题时,矛盾出现了;父母都是敬孝之人,给老家的老人寄不寄钱,寄多少钱,什么时候寄钱,矛盾出现了;身边接触的人很多,院儿里院儿外,亲戚朋友,领导同事,左邻右舍,人多嘴杂,怎么跟这些人沟通,见面该说什么不该说什么,矛盾出现了。
父亲的性格比较倔强,因为不擅于沟通,所以有时对外说出的话和举动经常会招致母亲的不满,可他从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大不了最后就不说话了。母亲说话办事都谨小慎微,别得罪人是她的原则,吃亏是福是她的态度。他们为人处事不同的方式方法,决定了谁主外,同时,母亲也主内。他们还年轻的时候,家豪他们曾经多次目睹两个人的争执,那时父亲不会谦让,一直到两个人都没有话说,哥几个就进入了为期最短五个工作日的冷战时期。他在这段时间真的是坐立不安的,没事的时候大哥曾经问过他:“如果爸妈离婚了,你跟谁呢?”他真的不知道如何抉择,无所适从,因为他觉得,好像生活中缺了父母其中的谁,都会感到很别扭。从来没有见过父亲掉过眼泪,可母亲的泪点不算高。有几次,吵闹之后,母亲出了家门,父亲和哥哥都会带着他跟着,或者四处去找,生怕母亲会有什么事。母亲以前曾经反复提起对她很有帮助的一位阿姨,也住在院儿里,一次跟老伴怄气,没想开,自己跑到北海公园,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母亲为此哭了很长时间。这事让他们也提心吊胆,所以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就严加防范。
孩子们逐渐长大,父母也步入年迈,哥几个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生活上的很多问题,最后都可以有所见略同的结果,母亲的观点很多被现实所验证,是合理的,父亲不再一意孤行,大不了闭口不言,至此,冷战时期已经不复存在了。家庭中的民主和民意,能体现出和谐与团结。
孩子们也会面对学业、就业、婚姻、繁衍后代的问题,家豪不希望人生太过坎坷曲折,不希望大起大落,只求波澜不惊,只求他身边的所有人平平安安,各得其所,但他不怕面对任何困难和挑战,那些都是人生中的必经之路,该来的一个也跑不了,该走的一个也剩不下。
如今,家豪认为更多的话语应该敬献给父母,他们为社会创造了财富,无怨无悔地把孩子们带到人世间,尽到了社会责任。他们在那个年代经历的磨难是下一代乃至于以后所有新生代的人所无法想象的,他们付出得多,索取得少,他们被称作是“洗过脑”的那一代人,却默默无闻、任劳任怨地为社会积累着财富。
隔代人是不能理解那一代人的工作,婚姻和生活的,没有咖啡和茶歇的工作;通过熟人介绍认识的男女,蹬着自行车接亲的婚事;没有休假,没有蜜月,没有酒吧,没有ktv,没有网络,没有演唱会,没有出国旅游,甚至连手机都没有,银行的存款利率是两位数的,可大家却没有钱往里存,这样的生活是何等的枯燥乏味,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者是怎么熬过来的呢?
谈到感情,很多人说那一代人是没有爱情的,关于这一点,也有很多人以前提到过,但是,通过观察,家豪认为,感情一开始对于两个人来说可以是零基础,取得合法身份之后,在培养和建立感情的漫长岁月里,两人最先表现出来的都是最好的一面,日后逐渐显露出短板,但已经彼此适应,不会因为对方的言行感到突然和不习惯,更会彼此珍惜。现在的年轻人,在取得合法身份之前,有很多同居和试婚的,彼此是可以先了解对方习性的,很了解对方之后,开始觉得可以在一起,名正言顺之后,稍不顺心就根本不会顾及所谓合法身份的问题,闪婚闪离的情况屡见不鲜,其实也不是偶然的。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这穿越古今的七言绝句应该用在谁身上,才能淋漓尽致地体现出它真正的含义?其实不论哪一代人,只要两个人能发自内心地相濡以沫至终老,都是对它的验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