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圣心虽有此奇遇,却也遭受了本性离乱、日正夜邪恶的入魔之苦,能回复本性已属侥幸,自不信自己真有海纳百川之能。采歌雅的奇怪言语只作冷冷一哂,采歌雅已示战歇,朝水昀芯缓缓挺起了胸膛,一字一句道:“毒琵琶,你听着,无论你我前世今生有着什么渊源,只要我杜圣心还在这一天,就永远是你的令主!没有我的准许,哪儿也不许去。听明白了没有!”
水昀芯幽暗的双眸中亮起一色狂喜,鼻中酸楚难当,抬脸来侧转嫣腮强装着一副娇柔的笑意,凝视他双眼道:“您-----您是要我留下吗?”
杜圣心点头。
“是命令,还是请求?-------”水昀芯笑得更苦涩,眼中媚光流转,唇角挑着少女特有的娇怯。声音业已哽咽。
杜圣心低低叹了口气,柔声道:“随你喜欢。”
“那就当是请求,-----是令主第一次请求我啊!”她像一个抢到糖果的孩子,兴奋地喊叫着,声音更趋激动,眼中泪珠断线般滑落,一粒粒划向唇角。那唇角还挂着笑,明似清秋胶月,灿如五月榴花!
她哭得那般伤心,却又笑得那般满足。
若说这世上,哭和笑能有最完美的融合,此刻尽在这张脸上。
杜圣心心中一叹,萧索之意攀上眉间,眼前这个女子——的确已不是他阎罗谷的毒琵琶了。
痴愕间,水昀芯慢慢抬起手,细细拭去脸颊上的泪水,她开始试着轻松地笑,一步步走上前,起头不再躲避杜圣心的双眼,甜甜笑道:
“谢谢您,令主!-----我会生生世世记着您的好!能听到您让我留下来,我真的好高兴。我也多么希望能继续服侍在你您身边,可我真的要走了,我不能太贪心。缘起缘灭,实非你我之力所能左右!水昀芯与您的缘份,千百年前早就尽了,毒琵琶与您的缘份,今日,也当作个了断!”
她说得那般斩钉截铁,杜圣心默默地听着,不言不动,却突然望后跌退了半步。
毒琵琶柳眉微颤,又两粒珠泪划下眼角,被她拾腕柔柔敛去,朦朦眼中渐盈起无尽骄傲的神采,侧过头来,凝视着杜圣心俊挺的鼻梁:
“可是令主,我曾说过,您是我心目中的神,是真真正正的神啊!我相信,一定没有什么能难到您!时间真的不多,两年,最多只有两年了。论遇到什么困难,您都不可以放弃!”她眼中有越来越多的不安和不舍,言中有指,却始终云摭雾揽半含半吐。她已经尽力了,也许真有不可泻露的天机在阻拦着她。
“往后,能真正帮到您的人,不是我,她一直在善和门‘低艳香榭’等着您,您必须在明晚子时前赶去接她,一切自然就明白了。”她郑重的表情令杜圣心心神陡然惘乱。
——“能帮上我的人,会是谁?难道是雪梅---”可此时,他的心却再不能往下沉,毒琵琶要走了,如此不舍却又如此坚决地要离他而去。他亏欠的人已经太多,怎样才能继续掩蔽自己的愧疚?
他转过头去,尽力维持他的高傲。
幽暗的崖头突响起一阵轻柔铃声,杜圣心转回头来,水昀芯自脚下拾起了一环银色的脚铃,正小心翼翼擦拭着上面的尘土,幽幽道:“令主,您还记得这串脚铃吗?我十六岁生辰那天,你亲手给我戴上的。我就要走了,临行前,您还能不能再为我戴一次?”她抬起头来,企意地望着他,缓缓提起了红色的裙纱,露出纤秀的脚踝,小心翼翼向他伸出了右腿。
杜圣心垂目望着这幕熟悉的场景再次上演,木然地立着。
他双拳紧握,呼吸业已停滞,突地扬起头来:“你都要走了,还戴这串脚铃作什么!”
他的声音微颤,有藏不住的幽怨和愤忿,音调也不自觉地高亢起来:“你难道不知道,当年我为什么要给你戴这串脚铃!”
“知道。”水昀芯很是自豪地笑:“不就是为了防我去百花苑糟贱你的花嘛。只要听到铃响,您就知道是我又来偷摘您的花儿了。”
她爱抚着它轴环上七个小小的五彩铃铛,划落的泪珠漫过笑涡:“可是,您种的那些花儿,实在是太美了!就算您给我浑身挂满镣铐,我还是管不住自己呀!——那个时候,我常常想,您的那些花儿就是专门为我种的-------”她凄迷地停了停:
“直到那一天,岳雪梅来到阎罗谷,我才知道,那些花儿不是我的-----您,也不是我的!所以我收起了这串铃铛,一直好好藏着。这是你唯一送给我的东西,真真正正属于我的!”她说得那般凄伤动情,采歌雅也情不自禁地为她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