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岁的翠可儿还算庆幸,在琵琶雅筑谋生,远比她想象中轻松。自她被从隔壁眠温楼买来开始,她的职责,便是照应叶姑娘的洗盥起居。
叶姑娘的厢房门永远都是虚掩着的,但除了翠可儿,谁也不敢轻易地敲响它。——也只有听得应门声后,她才敢轻轻推门进去。
叶姑娘房里的花毯纬帐,绣床锦被是每一个女孩心中的梦想。不过,翠可儿最羡慕的还是叶姑娘永远也看不腻看不透的一架九曲绣屏。
玉桥、小溪、遍植着形形色色奇花异卉的竹篱花坛、如幻似真的亭榭小阁----薄如蝉翼般的丝屏上绣绘着一个仙境般的地方。翠可儿每次看到它都忍不住地想:“住在这儿的想必就是神仙了,难怪连叶姑娘都这般向往。”
叶雪梅微眯着眼,纤指半支香腮,斜卧在绣屏围聚的雪貂软榻上出神地望着那道花篱。她秀雅的脸庞上挂着种慵懒,但那双迷离的杏眼,又会在任何一刻锐利地逼视过来。
翠可儿一直觉得,她不像是个“姑娘”,哪有姑娘像她这般冷漠,又这般高傲?
“小翠,你说,芯姐姐说的人,今天真会来吗?”小室里响起了叶雪梅悠长淡漠的声音,翠可儿转了转眼珠,巧笑道:“姑娘和芯师傅都有是神仙一般的人儿啊,她说的应该不会有错吧。----”
叶雪梅轻蔑地抿嘴,眼神中泛起一抹浓浓得色。
翠可儿眼望着绣屏出了会儿神,乍然振起道:“哎呀叶姑娘,快过二更了,楼下的客人早已挤满了,阮妈妈让我来侍候你梳妆了。”
叶雪梅不屑地闭了闭眼,嗤笑道:“我这么漂亮,还用得着打扮?——哼,真是笑话!”她朝里扭过纤细的腰枝,抚弄垂在胸口的一缕发丝,撅嘴道:“我是不会妆扮的,那些臭男人爱看不看!”她将长长的轻纱裙摆甩出雪貂毯沿,翻了个白眼儿自言自语:“本姑娘都快五百年没见生人了,这次要不是为了那没良心的老七,我才不会来这儿做这么无聊的事----”
“啊?姑娘---你,在说什么?---”翠可儿惊异地张大嘴。
叶雪梅自觉失言,下意识地撇了瞥嘴角转开话题:“没什么!哦,对了,芯姑娘呢,她人在哪儿?”
“哦,在后楼,她说今晚她不去前面了,就在后楼守着。”
“哼,”叶雪梅不自觉地一声冷笑,柔柔起身来,冷瞟着远处妆台上铜镜里自己的身影,依旧似自言自语:“怕是心里头焦急得很了,还偏偏装得漠不关心。呵,要是他今夜不来,看你转个头儿哭死过去!哈哈哈---”
翠可儿觉得今晚的叶姑娘格外的冰冷吓人,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把身子往角落里使劲挪了挪。
叶雪梅扯了榻背上一副披帛慢悠悠地挽上,依旧在冷笑:“哼,叶雪梅,这名字,亏她想得出来!”她往前走了几步,锦衣重垂,轻纱抚地,轻飘飘高贵如仙。满意地转动身子,朝铜镜中的自己扬了扬头:
“去,告诉阮妈妈,就说,我马上就下来,你先带着春蚕夏蝗她们去楼廊候着吧,一切按我说的去做。”
“-----哦,是,是!”翠可儿听到春蚕夏蝗的名字,惊怔了一下,面色微变,急急应了声,转出房去。
刚拐出鱼尾巷,便觉整座阁院的气氛有些异样。方才还笙歌喧嚣的大厅恁得寂静,华灯依旧,却听不见喜乐之声,也不闻楼上姑娘们的笑语。翠可儿怔了怔,小心翼翼望向楼下大厅。
却见整座大厅,放眼皆是密密麻麻的人头,连丫字架梯的台阶上都站满了人,几个精壮的护院拦在架梯中央的搁台上,阻拦强涌上楼的客人。这般人潮涌动的场面,翠可儿也是头一朝见。
奇的是,大厅正中空出一个圈来,人潮正在不住往圈外退避。